望舒有些无法置信,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晏希白,他穿着素色寝衣,身形纤弱,好似风吹就倒,五官精致、眉眼如画,却天生带了一种疏离感,就像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仙人。
但他总是爱笑的,或许那样看上去会更有亲和力。可当他面无表情之时,你才惊觉,或许他打心眼里就深深厌恶着你。
望舒见过他愠怒之时,也是柔柔的笑着,嘴角却分明带了几分冰冷的寒意,就像冬日里恶鬼伪作的书生,想要一步步将你推进无间地狱。
他欣喜的时候却又如春日暖阳,教何人能不喜欢,正如此时一般。
晏希白将药碗放至一旁的矮桌上,像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一般,牵上了望舒的手,眼中皆是春风吹拂而来的温柔,笑着道:“君子一诺千金,我自然是不会骗你的。”
晏妙年凑了过来,恼道:“父皇可不就是偏心,我先前可怜巴巴乞求他给我退了婚约,他愣是没有答应。如今太子殿下就只是跪了一晚,略施了一点苦肉计,他就心软了。殿下可真是好运气,我险些嫁给豺狼虎豹,阿娘都未曾托梦,你如今想寻个如意娇娘,父皇就忽然梦到母后,第二日便允了你这婚事。”
晏希白垂下眼眸,淡笑不语。望舒得了闲心,趁二人拌嘴之际打量了一番周遭,又素又雅,案牍上的书卷整理的井井有条,四周墙壁上挂了些大师的山水画,其余装饰却并不讲究,清一色的白瓷,就连器型都不见有新意。
香炉升起一股薄薄的白色烟雾,望舒闻着颇为淡雅,坐在晏希白身侧,还能闻到他身上浸润着的药味,苦涩愁人。
望舒不由问道:“殿下,这药闻着便觉得难受,可需用些蜜饯或者清水?”
他摇着头,苦笑道:“无事,本宫这么些年过来,都已经习惯了。”
晏妙年终于察觉到自己在这个房间内略显多余,丝毫插不上嘴,便识趣地说:“我先出去透透气,你们若有什么要紧事可快些聊完,望舒你可得抓紧时间,待会儿我便得送你回去,只怕时间久了容易多生变故。”
说罢她便推门而出,又给屋内两人掩上了门。
望舒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复而急切地问道:“圣人怎会这般轻易松口,殿下可是应允了何事?”
晏希白为她拾起鬓间细发,安慰道:“望舒不必过于担心,虽说天家亲情寡淡,可圣人终究是我的父亲,或许他也觉得望舒不错,想给自己找一个好儿媳呢。”
她显然不愿相信,“我也只在幼时有幸见过圣人几面,如今在外头声名尽毁,有说我凶如母夜叉的,有说我奸诈刻薄的。想必宫中几位主子也略有所闻,谁还会想要我这么个惹事精啊,也只有殿下还念着旧情,觉得我还如儿时那般天真浪漫。”
晏希白说:“父皇常常说,怕我权衡不了朝中势力,日后宵小作乱,自顾不暇。本宫又何尝不明白这个中缘由,我只是想娶望舒为妻罢了,现下还哪管得了这么多呢。”
望舒叹了口气,“殿下,您便是太过于执拗了。”
“那我便先回去了。”
“好。”
*
望舒出了门,跟在柔嘉公主背后,一路小心翼翼出了宫门。
却有个黑袍男子一路匆匆忙忙入了东宫,进了太子寝室,晏希白披了外衣,闻了闻衣袖,确实药味浓厚,又亲自往香炉多添了些香料,随后坐在案牍前查看这两日尚未处理的公文。
只见陆渊匆匆赶来,抱拳行了礼:“殿下安好。”
晏希白有些乏力地问道:“父皇宫中的香料,可处理好了?”
陆渊恭敬地回了声是。
晏希白自嘲一声:“本宫亲自调的南柯一梦,未曾想真能派上用场。母后走的时候那般难堪,怕是连在一场幻梦之中,都不愿再见到他吧。”
陆渊有些狗腿的说道:“现在太子殿下又得到了戚家的支持,想必之后,朝中再无人能对您构成威胁。”
他冷笑道:“本宫那几位好皇兄,未必能乐见其成,派几个影卫,平日里跟着戚娘子,若有人想要对她不利,杀了。”
“是。”
晏希白复又问道:“对了,先前叫你差的那个江凉空,如何?”
“据千机阁的人来报,江凉空八岁之时,便被抄了家,后遭贬为奴隶,流落到西市贩卖。那日戚元礼即将前往凉州受任节度使,带着戚娘子到街市上闲逛,戚娘子一眼便相中了江凉空,觉着他皮相好看,闹着要将他买回家中。后来戚娘子对他也颇有照顾,亲自教那小奴隶提笔习字,又把他塞给了自己的教书先生,前两日甚至给他脱了奴籍,花了千金塞进大理寺当了个小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