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头。
没有看众将领的脸色和交流的眼神,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轻微动作后,一个校尉开口:“中侯,攻城乃是大事……”欲言又止。
景朔冷静接过话:“将在外,途有所不经,城有所不攻。”
众人都听他说。
景朔继续:“既然是由中侯统领我军,我等自当听命,责无旁贷!再者,我们本是去协助太师攻安州,但是,若颜王军的主将有难,孰轻孰重,自然有别。”
迟衡转过身来,有点意外,他以为景朔会不同意。
景朔接着说:“只是,曙州进去容易出来难,我们只有二万大军,对曙州一无所知,要想击垮封振苍的重兵,可不是闹着玩的,更别说领着二万军在曙州的土地上为所欲为。”
众人沉默。
迟衡扫过众人,重复道:“倘若我下令进攻曙州,你们可愿听命!”
冷风吹过长流河水,掀起一阵一阵的波浪,景朔缓缓地单膝跪地,而后第二个将领、第三个、第四个……寒风吹着冰冷的盔甲,众人声音齐齐:“中侯之命,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不多时,军队已被打乱重新划分,分作五支梯队,如锥形一样的队伍排列。虽然将士仍是这些将士,却像推到后被重新砌起的墙一样。迟衡将所有的头领也重新分派了一下,不似最初的每人领着自己的兵,而是骁勇的将领率在最前锋,沉稳的在最中间。如此一来,有条不紊的行军,立刻变成锋利的征战军队。
迟衡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僵硬,强硬到不容抗拒。
所有将领领了任务,原地待命。
寒风簌簌。
迟衡站在河边,他望着前方一记快马奔来,他忽然心口又一痛。看着那快马到河边,招了一叶渔舟,往这边过来了。景朔站在一旁,没有去搀扶。迟衡转身,难得笑了一笑:“景朔,你说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景朔沉默。
快马上岸使者翻身跪地,面色如乌:“报中侯、知事:朗将、朗将他……”
景朔道:“慢慢说。”
使者平息了一下,面露焦虑悲伤:“报中侯:末将探得,三日前,朗将路过曙州的裂云郡的裂云峡时,落入陷阱,不幸被俘,至今仍在裂云城内。彼时,朗将同行还有二人,其余二人均已遇难。”
一刹那,迟衡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迟衡重新将目光投注在水,长流水已经成黑色。他握拳,将手指掐入掌心,慢慢地说:“裂云郡,不是封振苍的地盘?”
裂云郡,是州中之郡,说是郡,他远远够不上格,顶多是一个小县。
整个曙州曾是封家先祖的封地,但裂云郡不是。
因为裂云郡的首领葛氏,极为骁悍,裂云城的民风亦很是彪悍。从有封地开始,就曾对裂云城展开过长达十数年的争夺,未果,且劳命伤财。鉴于裂云城也从不越雷池一步,后来就约定俗成,互不干涉。封振苍也谨遵祖训一直都没有将裂云城收复。
当下裂云郡掌权者为葛无泽,与颜王军无冤无仇。
颜鸾当初会走这条线,正因为那不是封振苍的领地,行走起来也安全。再说颜鸾走过那么多次,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了呢?如果葛无泽想要挟,倒是不怕,可是,一连三日都过去了这消息才传出来,摆明了葛无泽是不想让大家知道的。
葛无泽到底想要什么?
“景朔,葛无泽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为难朗将?”
景朔沉思良久,缓缓道:“如果一定要说理由的话,若干年前,朗将的兄长颜王曾奉命击杀过葛无泽的父亲,那时,应该是十二年前了。”
一股凉气涌上,迟衡知道他该冷静,可他无法冷静。
迟衡立刻命使者前去与封振苍联络,看能否放此两万颜王军入境;另一边派使者去裂云郡的中心裂云城,与葛无泽交涉;三则全军则立刻顺着泞州边界行军,到距裂云城最近的边境之地等候命令。
不提迟衡率军日夜兼程,且说消息传到元州,梁千烈和段敌当即部署,领兵来援。只是初春多雨,多处遇洪,行军甚难。
且说使者到了裂云城,当即被杀。这消息一传回,迟衡攥紧拳头,背后发凉,又派个一个使者去。在这期间,迟衡前前后后共派了三个使者,但去一个被杀一个。
葛无泽的意思明明白白,根本不交涉。
一旦消息走漏,必然所有人都知道了,曙州封振苍自然早得了消息,加上迟衡派人来请放行,他立刻亲自赶到曙州边境,与迟衡见上。
迟衡早做好他若不放行,立刻攻入曙州的部署。
谁知,封振苍竟然出奇大方,面色沉郁:“封某与朗将故交甚好,遇上此事,封某本该一马当先。但是,迟中侯知道曙州与裂云城的关系,一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封某委实不便出手干预。这样,封某就当没看见,颜王军这二万大军径直往裂云城。”
他知颜王军气势汹汹,不可当面触之。
“不过,还需约法三章,封某只借道,可不借别的,颜王军与葛无泽如何,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殃及曙州无辜。”封振苍一拱手,一摆袖,做了一个很霸气的请君入州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