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瞥了一眼那金喆,心里有些异样划过:自己也曾经是一国公主,看那周王待她如无价之宝的样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真是有种像极了当初的自己。此时公主对公主,平等的身份,相同的困苦,但是都被上天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她低头一叹,叹命运无常。
真是讨厌啊讨厌……
“你知道吗,其实死亡这件事情很容易的。”她不再看那金喆了,只顾着手里研究着那掉落在朔八毛发深处的桃酥碎屑,觉得像是强迫症发作了一样,非要揪个干净,“我不信你真的要寻死会到了今天都没有机会,还非得等到众人都在身边时,才佯装些不想活的样子来。”
“什么?”金喆公主蓦然上火了,“你你你……你竟然说我想死这件事是假的?”
“不然呢?我看这湖水不浅,你还等什么?干脆跳下去一了百了好了,省着一会儿他们找来了又阻扰你行事不成。”
“姑娘……”阿儒见她如是说,也惊得手足无措,满是担忧。
不知这样会不会直接把人往死里逼啊?
那他随行着下山干嘛来了?
要说不孕不育他说不定可以治愈,但已死了的人嘛,可就有点费劲了点吧……
……
“你瞧不起我?”金喆公主脸红筋涨,急得立刻提起了裙摆,抬腿瞪在了护栏上,“那我跳了啊?”
“嗯,看着呢,多难得机会啊!”司命点了点头,故意刺激着她,用的就是当初宋漆激自己的那招。她知道这金喆公主是个很在乎脸面的人,生前如斯,死后亦如是,便又推波助澜地道,“你可听说过水浮尸吗?”
“什、什么尸?什么乱七八糟的?”
“水浮尸。周国为大陆南方地区,想来溺死的人不在少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只是听闻但凡溺死者,水浸多日,其尸首会高度腐烂。啊,说的详细点就是会头发脱落、脚罅淤沙、口鼻流沫……样子奇丑无比,不怎么好看。若是你跳入水中后过度地挣扎还会搐水入肠,腹内急胀,整个人都因为蝇虫堆积而**滋生,形成一个十分吓人的巨人观。怎么样,怕不怕?”
金喆一愣,嘴角已在不自觉发抖了,但还是要摆出毫不畏惧的样子:“怕、怕什么啊,这有什么好怕的!奇怪……”
“那好吧,既然如此,我相信金喆公主是个勇士,你就跳吧,反正你也不在乎世人如何地看你。”司命捏了捏朔八的小脸,跟着它一起眯了眯眼,“只是从此以后当世人再次提及金喆公主时又会多了个谈资,说那金喆公主死得凄惨,死得丑陋,令人真是同情不来!”
“你……”
“其实吧,对待死亡一事,老天是公平的,任何人来这世上走一遭都是注定要死的,可死得其所、死得无悔无怨才不枉来这个世界一次,你说是吗?”
金喆低下了头,茫茫无措,她又岂会不知这女子的涵义,只是这种事情谁亲身经历谁知道,不是那么好释怀的:“说的倒容易。”
司命没多顾虑她的哀痛,只是思考了片刻,又变了个话题:“诶,我跟你讲个事如何?
“?”
“其实这世上也不只有你一个公主是这样的。我就听说过一公主,和你一样,曾收到过多少世人爱戴和期盼就受到了多少世人的唾弃与怨言。只是你比她幸运多了,至少你还有爱你的父王,而她,她……”司命哽咽了一下,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却早已没有了与其父王再说句抱歉的机会。”
“什么意思?”
“她的家人都死了,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啊?”
“家人,国人,一切都不存在了,连她也是。一切,都不存在了……”
“这么惨呐?”金喆也不由得透骨心酸起来,仿如自己与那个公主相隔着很远,又与她在同个时空遥望着彼此,相对无言,此时她一个灵光闪过,想起了早前传到宫里的某个事件,“你说的该不会是那……”
“不是。”司命从耽溺中惊醒了过来,顿觉得不妥,改了改措辞道,“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她是任何的一个人,是你,是我,是这世上所有陷入软弱和痛苦中的受难者,是每一个带着王族使命的小公主,也是你我一并众生的本质。”
金喆的心中受到了些触动。
“我还记得你那宫门前有一棵根植地下的金橡树,那树的冠茎宽大,粗壮硬实,世上的橡树多见,但如此年迈的金色橡树倒是极为罕见,我想金橡宫也正是因此树的存在才因以命名的吧?”
“是的。”金喆公主微微点头,遥想起了当初,“闻说是我周国祖先在开国之初自南极海的芭蕉岛上寻来的,原先种植在周宫后面的不艳山,后来才移到了我殿前。”
“那你可知橡树一般寓意着什么吗?”司命停下了手中的忙碌,抱起朔八,朝着她姗姗走来,“坚强,宽容,庇佑,呵护——坚强你的灵魂,宽容你的敌人,庇佑你的民族,呵护你的子民,这便是它的意义。想来,也正是你父王对你的期许?”
金喆的瞳孔倏然放大,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有用的麈言。
“若你愿意,就收回那一切的骄傲与自尊,将万民看做自己的子民,你收获的又何止是一两个孩子那么简单呢?你将收获一棵无坚不摧的金橡树啊!”
“金……橡树?”
“是,金橡树。”司命几乎走到了她的面前,抬手,抚上了她抬高作势的腿,一点一点压了下去,使其离开了危险的处境,“我曾经也被爱情抛弃过。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我的人生覆灭了,却没想到或许是另外一种人生的开始。你瞧,你是一国的公主诶,这天下的男人浩如烟海,又何必在一棵枯萎的树上干吊至死呢?”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