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全面恢复交通,发展生产,这也是为国计民生考虑……”
“不建立民立政治,‘恢复交通’还不是借口!要恢复交通,为啥不把铁路沿线的军队全部撤走?”
……
相劝衍变为争执,自然不会有结果。争论到最后,也总是潘远华先挂“免战牌”:“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我们……谈点别的。”
张玉晨不依:“你是理屈词穷!”
“好,好,我理屈词穷……”
把这样两个志不同道不合的青年安排为夫妇,实在有点不近情理,然而生活就是这样的冷酷!内战的阴霾一层层弥漫了东民巷十七号,笼罩在这对恩爱的小夫妻的心头。
张玉晨的腹部一天天膨大,共产党组织对她的审查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一天下午,吴秀云来告诉她:地下党负责同志找她当面谈话。张玉晨二话没说,随吴秀云匆匆走到北濠河边那片树林边上。
淡化的一幕陡然凸现在张玉晨的脑荧,变得是那么清晰:这里,就是在这里,她和冯老师、马明辉他们,亲手掐死了辛吉林;今天……
她骇然地站住,右手下意识地按住隆起的腹部,额上沁出粒粒冷汗。难道,党组织也会对她……
一个瘦瘦的身影从树林里踱出来,脸色平静而持重。
冯老师!冯老师苍老了许多,也稳健了许多……
“张玉晨同志,”冯唯世伸出右手,“我们可是好几年没见面了!”
“同志……”张玉晨咀嚼着这个称呼,禁不住热泪盈眶。
“来,我们边走边谈吧!”
他伸出右臂让张玉晨挽住,缓步向前走去,就象是一对散步的老夫少妻。吴秀云远远地随在后面。
“这几个月的审查,组织对你已经有所了解。”冯唯世轻声说道,“你和潘远华结婚一事,虽属有情可原,但错误是严重的,战场上当了俘虏,个人生活乃至感情上也当了俘虏,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阶级立场。我们讨论研究,认为你对党还是忠实、坦诚的,也有继续为革命事业奋斗的愿望和实际行动。为惩前瑟后,治病救人,组织决定保留你的党籍,察看一年,请你做好思想准备,继续接受党组织的考验……”
张玉晨哽咽着连连点头。四个月的审查,让她心如注铅,精疲力竭。能保留自己的党籍,已经是她最大的期盼了。
“考虑到你目前的处境以及……身体状况,我们希望你不要暴露身份,留在潘家,利用潘家的社会地位,为地下党组织了解、掌握南通市国民党当局的一些动向,比如人事安排、军警部署、*计划等等。能为地下组织再筹集一些经费更好。”
“我一定尽力,一定……以实际行动接受组织的考验。”
“很好。至于你的组织关系,还是由吴秀云同志单线联系。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全面内战已迫在眉睫,我们必须作好长期斗争的准备。另外,我也提醒你:不要对潘远华抱有什么幻想!他哥哥潘近华是个积极*的反动军官,他父亲是我们南通资产阶级的头面人物,他本人又在国民党军队担任过少校,是不可能和我们走一条路的!你可以利用他,但决不能丧失警惕……”
张玉晨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她感觉胎儿在肚子里一阵猛蹬,好象踩碎了胆囊,苦涩随血液流遍全身。
不管怎样,总算接上了关系,总算恢复了自己的党员身份,张玉晨还是感到一种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被挪开的欣然。
1946年8月初,我那成年后憨头倔脑的表兄出世了。潘怀宇乐得腾不出手来抓痒痒,给孙子取名“潘兴嗣”,乳名就叫“嗣儿”。——三十六年后的一九八二年,潘兴嗣被他的大伯接去了台湾。
潘远华也欢乐开怀。这是他和张玉晨的爱情结晶呀!他的胳膊肘成了儿子的窝。如果胸膛能剖开,他会把儿子放进去。
嗣儿出生刚一百天,潘远华便迫不及待地让他提前“抓周”了。银元、螺刀、毛笔、米麦、针线……满满铺了一桌子。
嗣儿却什么也不抓,只咧着小嘴“哦哦”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