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府衙坐落于城中央,原是齐国统一修建的气派官府,经了些年岁已然破败,凉州人出不起修葺的钱,就这么一直荒废着用。
先前被大舜抓捕的数十人已经回到凉州,仍押在牢里。府衙门口闹事的百姓并未散去,他们以往多是静坐抗议,今日人群中却冒出了吵闹声——
“呜呜呜,我十七岁的黄花大闺女啊……就这么没了……凉州的官老爷们强抢民女还不够,还要将人逼死啊!”一名老年男子大哭,因着太过哀恸引人注意,竟无人透过他满脸褶皱细究真实的神情。
他话音刚落,一旁盛气凌人的中年女子便响亮道:“什么凉州的官老爷,那可是舜朝的狗官!贪赃枉法也就算了,连我们玉盈会的人都敢欺负——罗知州,青天大老爷,你管不管?!”
“可这都一年了,你怎么早不告状?”
质疑声一出,又立刻别更大的吵闹淹没了。
这场面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傍晚,一名五大三粗的低阶官员进入府衙的正堂,那里早已坐了数人。
“问清楚了。”此人朝座上的知州罗大壮行礼,“半年前,玉盈会几个姑娘去了舜朝的钱侍郎府上,本是去唱曲的。没几日便有个叫沈书书的姑娘逃回了家,自称被钱途奸污,前些天自尽了。”
凉州一众官员默然思索。
玉盈会是凉州各处乐坊中女子结成的盟会,在本地颇具名望,时常为达官贵人演出。钱途喜爱凉州的清曲小调众人皆知,凉州官员没少送人给他唱曲,顺便捎些字画珠宝也是常事。若不如此,找他办事总会受到刁难。
“一个姓钱的,以为他就捞点钱,忍就忍了,如今居然闹出人命来!这可是我凉州的人命!沈书书那么标致的姑娘……”下头一个主簿大声嚷嚷。
罗大壮故意皱紧了眉,“钱途是四品侍郎,来凉州办事,上司也来了,为何能在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他说罢便有人回过味:“去领人的时候,听姓钱的那话,他很维护陆司长啊,说不定他们就是一伙的!”
罗大壮眼中一亮,却又故作不解模样,“不对,若整个齐务司在凉州搞得乌烟瘴气,舜朝又不傻,他们怎么瞒得过?”
“舜朝即便知道,难道就会管了?”
“就是,在我们面前说将凉州并入舜朝版图,对百姓一视同仁,背地里却纵容齐务司压榨我们。再这样下去,凉州人岂不是要成为舜朝的奴婢?!这不能忍——”
这时的罗大壮满脸担忧,“可如今灾情尚未过去,舜朝高价收凉州的盐,若真的撕破脸,盐工的生计……”
“凉州又不是没有粮食,又不是养不活一州人口,何必与瞧不起我们的人通商?罗知州,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宁可过得清苦,也不能让人打弯了脊梁!”
一时间,府衙正堂群情激愤。
最后,罗大壮重重叹了口气,貌似无奈地吩咐:“将从舜朝带回来的百姓都放了,先安抚门口的人。”
“再锁住凉州城门,增加驻守兵力,不许一个舜人进入!”
在无人看到处,他露出了隐秘的笑。
……
凉州的消息传到陆子溶这里,已是数日之后。
腊月下旬来了一场漫长的雪,不耐寒的芭蕉在冷风中打着哆嗦。傍晚,芭蕉小筑的门开了,走出个裹着重重衣衫的修长身形。
看似温暖,实则眼睫上沾了细碎落雪,亦如眼底。
上次听闻钱途和凉州州官起了冲突,还提到他的名字,陆子溶就预感事态不妙。他却不曾料到凉州那边做得这么绝,不质问不商谈,直接划清了与舜朝的界线。
思来想去,他决定找傅陵商量对策。二人虽在收复凉州的方法上有分歧,但谁也不希望凉州彻底乱了。
自打那天陆子溶在牢里走了一趟,傅陵几乎夜夜与他同宿。只近两天没来,似乎是忙不开。
这时候他应该在书房。陆子溶来到门口,却见房门紧闭,看守的小厮道:“您来得不巧,殿下方才进宫去了。今儿是腊月二十四,宫里办小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