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陆子溶前往禁卫军营地。
见他独自前来,守卫们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将他请到门房,摆上茶水点心。另有人赶忙去报给济王。
不一会儿,济王便带着门客赶来。在跟随的门客中,陆子溶一眼便看见了吕不为。
济王迎了他两句,而后状似随意道:“本王今日要观看禁卫军操练,陆公子既然来了,便与本王同往吧?”
陆子溶并未拒绝,只是在同去的路上,淡淡问吕不为:“当初拿了东宫的特赦,本以为你会回边境去,不曾想竟到京城找旧主来了。”
他是说给傅阶听的,却是随口一说。明智之人只会默默记在心里,而不会选择此时发难。
可偏偏就有不明智的,傅阶听后立即质问:“吕不为,你拿了东宫的特赦?!”
吕不为慌了,“属下那时是……是流离失所。恰好李愿传信……属下回来也是为了殿下您……”
傅阶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而去。
一行人来到营地后的空地,是禁卫军操练之所。此时某个营的军士正在操练,与陆子溶上次路过时不同,这营里都是青壮年军士。
阵前的台子上,一名将官站得笔挺,正在对下头发号施令,众人根据他的命令摆出阵型、舞枪弄棒。而禁卫军统领白忠则坐在台子后,监视着一切。
陆子溶随傅阶到一旁的棚子里坐下,目光在那发令的将官身上多停了停,从侧面看不清面容,但他总觉得在哪见过这身形。
“陆公子也知道,禁卫军共有三个军营,主要按军士的年纪来分。年纪较长的那些功夫了得,不必刻意操练,倒是这些新兵蛋子,颇让人费心。”傅阶介绍着。
陆子溶听出了这话的玄机。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兵虽体力衰退,但他们都是早年和皇帝一起造过反的,为防再出反贼,皇帝对禁卫军的训练十分严格。后来大舜国都日益安定,才逐渐松懈下来。
上次陆子溶见过老兵的操练,为其老当益壮而惊叹,以为若是年轻的新兵,定然无此本事。
可现在,陆子溶望向场中的青年兵士,作为齐地第一帮派的首领,他从他们挥动武器的姿态便能看出,这些人无一个是平庸之辈。尽管天生根骨参差,但都已被训练得炉火纯青。
无论新人还是老人,都有此等功夫,加上京城兵力中禁卫军占大半……
陆子溶侧头望向似笑非笑的傅阶,对方道:“看来陆公子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垂眸不语。当年还在傅阶手下时,他只觉得这个上司无能。谁料这些年过去,傅阶竟暗自把禁卫军养成这样。
可禁卫军并非济王私兵,即便强盛,又岂能任他随意差遣?
操练告一段落,白忠走上前去给众人讲话。他说了些军规制度,又开始带下头的人喊号。起初还是诸如「勤加操练」「尽心值守」之类的话,到后面却忽然高声问一句:“你们效忠何人?”
下头齐声呼喊:“效忠白统领!效忠济王殿下!”
陆子溶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他倏然起身,快速走到台前,衣摆扬了一路尘土。
他的目光锁住下面众人,抬高话音:“禁卫军是兵部的编队,你们是朝廷的兵!难道不效忠陛下、效忠太子殿下?!”
军士们顿时呆住。偶有抬眼偷瞄他的,更多则是埋头不语。
过了半晌,终于有胆大的回道:“只晓得白统领是我们的上司,济王殿下是我们的主子,旁的一概不知!”
分明是艳阳天,分明昨日刚解了毒,陆子溶却突然感到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攀上全身,冻得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朝廷拱卫京城的禁卫军,居然当众承认自己只认济王,不认皇帝了!
他一阵目眩,向后跌了半步,旁边那喊话的将官赶忙扶住他。看清此人的脸时,他抖得更厉害了。
——是温以竹。
“为什么……”
他微微仰头,喃喃念着,似是在问对方,更似是在问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