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心也没有用……反正身上打了东宫的烙印。”
“既然终身都去不掉,那陆子溶,你此生都是我的人了。”
针扎的痛楚渐渐消退,耳边的话音淹没在接连炸开的爆竹声中,越来越响。
午夜已过,是新年了。
陆子溶没想到,他在这潦草人间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竟是如此黯淡的收场。
……
歇了一夜,被刺破的皮肤已不再疼痛,纹在那种地方,旁人看不出丝毫异样。
陆子溶仍坐傅陵的车,傅陵对那已成龙纹的疤痕爱不释手,似乎是需要一个标记,来说服他怀里人的归属。
几日后,由京城出发的队伍在幽州府衙驻扎下来。
齐务司收回幽州后,处理凉州事务时就都在幽州办公,这还是陆子溶选的。其实临近的秦州更为富庶,陆子溶选在幽州并非担心官员腐败,而是因为齐务司的到来会带动周围财物流通,惠及一方百姓。
况且凉州人见到幽州情形,也会愈发信任大舜对收复之地的厚待。
到达时是深夜,陆子溶自然没有被允许睡下,直到天明。再醒来日头已近正中,屋内唯他一人。
他浑身不适,勉强维持体面走到门口,问外头伺候的下人:“太子殿下去了何处?”
对方道:“殿下正在堂上会见齐务司官员……”
“说什么呢!”一个年长些的仆从打断他,笑嘻嘻地凑到陆子溶面前道:“陆公子,殿下正忙着,您还是莫要去打扰了。等殿下忙完了,晚上自然还是来您这里。不如您再歇歇?或者在园子里逛逛?”
陆子溶的眸光如蒙了一层薄霜。没想到出了那种事后,傅陵甚至连公开的会面都不让他出席。
“我要出门一趟,你们不必管我。”陆子溶回屋取斗篷,一转头看见那二人为难的神色
,“有人吩咐你们看着我?罢了,想跟就跟来吧。”
陆子溶去的是幽州城中的盐行。舜朝建立之初混乱不堪,没空管制盐业,如今贩盐的都是私人,官府只在背后稍作调控。加上大舜虽不止一处临海,但最高效的晒盐之法只有凉州人懂,所以官府也感到无力。
官兵收走百姓存盐的事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幽州官府做事如此极端,莫非盐价已不受控制?若是这样,那此地民生堪忧。
随意在城中走访了几家盐行,店家却都说目前行情尚可。问到最后一家时,老板说:“虽然无法从凉州购盐,但盐仓中尚有存货,官府收上来也会返还我们,所以盐价并未飙升。真正买不起盐的人不多,都去官府要赈济了。”
陆子溶蹙眉,“如此说来,你们是不急于与凉州通商了?”
“怎么不急!”旁边洒扫的一名中年女子叫出声,“别人我不知道,但若再不打通去凉州的路,我家娃儿就要病死了!”
陆子溶望向她身后背的那个四五岁的孩子,他从刚才起就不住地咳嗽,面色白得吓人。
“今年粮食收下来,我家留够了自己吃的,我男人便去凉州用多余的麦子换了盐,打算在幽州倒卖。可回来发现那盐里竟掺了沙,只好又拿去凉州说理,却被关在了那边。”
“我们娘儿俩的口粮原本足够,谁知这孩子突然发了咳疾,哪有多余的钱看大夫啊……”
“你既在这店里做工,为何不向东家借些银钱?”陆子溶问。
老板听了这话便道:“这位公子生得清净,又是京城来的,哪里明白我们的疾苦。去凉州的路断了,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我只帮了几个危及性命的,便搞得自己家吃糠咽菜。像这种拖一拖死不了人的咳疾,等凉州路通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陆子溶陷入沉思。
读了这么多年书,所谓民生疾苦,哪次不是死去活来的。他要救生民于水火,脑海里想的也是怎么保人性命。
可眼前这个患咳疾的孩子,老板说他没有性命无虞,但他现下咳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这难道不是民生之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