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陵心下又是一沉,这只他方才伤着的鸟,莫非是陆先生的……
他犹豫片刻,最终觉得既已失手犯错,不如诚恳前去认错,陆先生在乎他,就算怪罪,也不忍心太过严厉。况且他自己也受伤了,陆子溶心疼他还来不及,哪还管得着什么鸟呢。
想至此,傅陵下定决心,用双手护着白鸟,去了陆子溶的屋子。敲门时他还十分忐忑,心里想着一会儿陆子溶会如何责怪他,他又要如何应对。
不料才进门,陆子溶的目光看过来,首先便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白鸟,眉头顿时紧蹙。
“它怎么了?”陆子溶起身往这边走。
“被剑尖戳了一下。”傅陵赶紧往外倒准备好的道歉,“我原本编了不少借口,盘算着如何推卸责任,可最后还是想起陆先生从前常说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便觉得我不该那样做。陆先生,我坦白,其实是我……”
他的话被陆子溶打断了。
他以为那会是一句“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怪你”,或者“不要紧,知错就好”,至少也是「你伤害生灵,有违仁道」,哪怕是「你当真无药可救」都好。
可他听到的却是一句——
“还不快给它找大夫?!”
傅陵的心沉入谷底。
在陆子溶心里,他竟不如一只鸟?!
傅陵仍不死心,抬头看向对方,将脸颊上未处理的伤疤展露出来,轻轻叫了声:“陆先生……”
而陆子溶全然未觉,锁着眉头道:“你去不去?那我去。”
“不用不用……我去!”傅陵连忙收起种种心绪,匆忙跑出去时还崴了脚。
一刻钟后,傅陵带了园子里给人看病的大夫中最擅长兽医的,走进屋子,见陆子溶正手捧白鸟擦拭羽毛上的血迹,眼含爱怜。
大夫检查了它的伤势,道:“好在并未伤到脏器,于性命无碍。只是皮肉难免破损,尚须好生调养。”
陆子溶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点头道:“麻烦大夫配些敷料,有劳。”
等大夫去配药了,傅陵便凑过来看看受伤的鸟,又看看陆子溶的侧颜,最后垂着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并非存心伤它。”
他又忽然笑开,受伤的那边脸朝向对方,“它也挠了我一下,扯平了。”
“挠得轻了,你伤它可不止如此。”陆子溶注意到此人三番两次让自己看他的伤处,面对这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傅陵,他觉得一句不问有些不合适,可又毫无同情之心,只得敷衍一句:“快去上药吧。”
只这一句,便足够傅陵心花怒放。听到陆子溶的「关心」,他立即咧嘴笑开,痴痴望着陆子溶绝世的容颜。
片刻后他又觉得这样太傻,遂掏出纸卷放在对方手上,“你这么宝贝这只鸟,是致尧堂养的吧?这是它给你送的消息,不看看么?我指天发誓,我一个字也没看过。”
陆子溶接过纸卷,淡淡瞥了一眼面前人,傅陵便知道此时自己不好在场。
“那我先去上药啦!”
他抱着陆子溶给的「上药」二字,能高兴一整日。
这天风日晴和,四下都暖融融的,全无冬日凉意。陆子溶整天不曾出门,在屋里照顾白鸟,倒也惬意。
致尧堂的鸟都又白又胖,分不出是哪只,但传递消息对他们来说极为重要,所以一只白鸟和一名堂众没什么区别。
傍晚,陆子溶在浴桶里待了小半个时辰,驱散体内寒意。窗外有一轮明月,屋里飘着水汽,炭盆烧得通红,令他十分舒适。
陆子溶心情不错,以至于当傅陵走进来时,也没觉得多恼人。
傅陵脸上受伤处已敷了纱布,那灿烂的笑意却未有丝毫衰减。他来到陆子溶面前,伸手摸了摸同样敷着纱布的鸟,俯身轻声对它说:“对不起啊,小东西,是我不小心,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你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直到你痊愈的。”
陆子溶原本在写给致尧堂的回信,闻言便抬手在他们之间挡了一下,“你照顾不了它。”
傅陵委屈巴巴道了句,转而在陆子溶身边坐下。
陆子溶今日也不在意身后坐了什么人,继续写他的信,直到身后传来小心的一句:“陆先生……能帮我上个药么?”
陆子溶转头望了望他,反复告诉自己,眼前这个谦卑恭敬的孩子,不是前世那个傲慢的恶魔。他们不是一个人。
最后,陆子溶妥协了,拿过棉花蘸上敷料,潦草地往傅陵脸上抹了一下。
傅陵的表情先是惊讶,再是激动,幸福,兴奋得似乎要掉下泪来,十分精彩。
陆子溶觉得莫名其妙,转回头去,继续写自己的信。他遇到了斟酌措辞的时候,一时全神贯注,月光铺洒在他背上,静谧时候,仿若天地与他无关。
待写完,却发现身后靠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