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由于姜城远的介入,我彻底地告别了我曾经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地方。就像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似的,我郑重地把家里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大门旁边的墙壁上还留着我从小到大量身高之后画的一道道记录线,四岁,九岁,十三岁,十八岁,我轻轻地摸着那些线,百感交集。
姜城远问我:“还有什么是你要带走的,就都带走吧。今天之后,这里的任何东西就都不属于你了。”
我感触地说:“要带走的都已经带走了,剩下的都是带不走的了。”
他说:“那走吧,我顺路送你回酒店。”
我说:“你先走吧,我还想再留一会儿,我走的时候会把门关好的。”
他皱眉说:“这个时候?”
我苦笑说:“你不会说,这个时候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就当庆祝合作愉快吧?我们已经不是能够同桌吃饭的关系了吧?”
他被我这句话噎住了,清了清嗓子说:“好吧,那随你的便。”
姜城远走了之后,我一整晚都留在家里。刘靖初打电话给我说,他还在舅舅家里。早上他说要去跟舅舅商量一点家事,后来一直没有定论,他晚上不回酒店了。我们正说着,我突然听到很重的一声撞门声,连刘靖初在电话那端都听见了,问我:“什么声音?”我说:“没什么,我不小心踢到凳子了。”他问:“你的伤口刚刚好一点呢,要不要紧?”我连忙说没事,匆匆地把电话挂了。
撞门声接连闷重地响了几次,门外有人嚷嚷:“有灯光,有人在里面呢。”
我意识到是魏杨的狐群狗党们,听见又有人说:“听说房子卖掉了,不会这么快就搬进来了吧?喂,谁敢买这儿,出来!”
我站在门边,背靠着墙,抄着手听他们骂骂咧咧,连撞带踢。
对面的邻居好像开了一下门,但是立刻关上了门。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外面来了两个巡逻的警察,那帮人才没趣地散了。
第二天早晨,我下楼看见街口有人用推车卖早餐,摆了几张矮桌子、矮凳子,有人坐在那儿吃油条。
我忽然愣了愣。姜城远那么高的个子,弯着腰坐在那么矮的凳子上,看起来姿势有点别扭。他似乎很冷,缩着脖子,用油条蘸着豆浆,一边吃一边搓手。他那辆白色的新车就停在不远处,车内隐约可以看见司机还趴在方向盘上睡觉。车子是新买的,司机也是新请的,可是他们怎么在这里?
姜城远是背对我坐着的,我不想被他看见我,就尽量离他远一点,想悄悄地溜过去。
我刚走到他的背后,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刘靖初的专属铃声《共同度过》。之前跟姜城远办交接手续的时候,他就听到过这个铃声。他立刻回头一看,我们俩都有点尴尬,而我手里还抱着一个枕头。
我不知道姜城远会不会认得这个枕头,那是他睡过的枕头。带着这个枕头离开,也是我不想被他发现我的原因。我顾不得接电话,尴尬地说:“我带走它,你不会反对吧?都睡习惯了。”
他盯着枕头,还很优雅地掏出纸巾擦了擦嘴:“没关系。”
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昨晚后来去应酬客户了,现在才回家。正好路过这儿,没有吃早餐肚子有点饿了。”
我点头:“嗯,你吃吧,我走了。”
我们俩生疏得好像只差一步就会是陌生人了,接着我的电话又响了第二遍,我边走边接听,说:“怎么了?”
刘靖初问我:“阿瑄,你怎么不在酒店?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我问:“你回酒店了?”
他说:“嗯。”
我说:“我昨晚回家了,在家里住的一晚,算是跟它告别吧。”
刘靖初说:“哦,你现在还在家里?”
我说:“没有,我可能要去沈宫一趟,找沈叔叔。”
他又说:“阿瑄,我昨晚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那天开车送檀雅去医院时,她一直在跟我说什么抽屉里的化妆镜。”
我停下来,回头望了望姜城远:“嗯,那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