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诗裹紧了呢子外套,看着车窗外面的大雨,真的不想下车。她瞄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到约定时间了。马路上雨水四窜横流,泥泞不堪。她很无奈,怎么好巧不巧的就选了这么个鬼天气。
车是停在左岸咖啡馆门口的,只有几步的路程。虽然有司机撑伞,她米色的大衣和浅蓝色的高跟鞋上也溅了几个泥点。
杨雨诗噘起嘴,恐怕我现在邋遢得象个乞丐了,她这样想着。
左岸咖啡馆是愚园路路尾一座不起眼的咖啡馆,却以售卖法租界最正宗的咖啡闻名。它的门脸,与这条路上的所有咖啡馆风格类似,只是店内装修却极有特色。暗红色长条的咖啡座,椅背高达一米,将每一桌都隔成半封闭的私密空间。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进来了,就基本听不到室外的嘈杂声。天花板上的吊灯全开,但每一盏灯的亮度却被调得非常精确,该亮的地方亮,该暗的地方暗。欧式壁炉里火烧得很旺,红色的火苗姿态柔软的舔着几杆木柴。不知谁向里面扔了几块桔皮,一股淡淡的橘香飘浮在空气中。因为下雨的原因,今天咖啡馆里并没什么客人,但这里环境安适又温暖,与外面那个潮湿寒冷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雨诗踮起脚左看右看,才现荣梓凡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正神情恬静又专注的写着什么。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高领毛衣,带一副黑框眼镜。浓密的头扎成一个马尾,一点额不留,露出一个光滑整洁的额头。
她面前的桌子上,竟然除了书本纸笔,还摆着热气腾腾的咖啡,造型精致的点心和一盆色彩缤纷的水果。水果是洗净了的,上面过带着晶莹如露的水珠。
杨雨诗非常不满意!她不辞辛苦、冒着大雨来给荣梓凡送东西,搞得浑身狼狈不堪。结果荣梓凡却竟然这么安逸、这么干净!相比之下,她成了侍候小姐的老妈子了。
她噔噔噔几步走了过去,把手里被油纸包好的一个包裹恶狠狠的放在桌子上。但看到油纸上有一块被淋上了雨水,她又忙用手把水拭去。这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她可不能弄砸了。
荣梓凡有些困惑的抬眼看杨雨诗,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幅不高兴的神情:“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着大小姐你了?”
杨雨诗张了张口,又把嘴闭上。
“杨大小姐,我这回可是吸取了上次的经验。为了不迟到,我上午就来了。你看,我把要温习的功课都带来了,一直在等你。吃的东西也已经叫好了。这次,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荣梓凡把眼镜一摘,一番话说得颇有气势。
“不满?我可不敢。你是千宠万宠的小公主,我就是一个送货的!”她把油纸包推到荣梓凡面前:“给你的!拆开看看吧。”她觉得有些热了,顺手把大衣也脱下来放在一边。
“这是什么?”荣梓凡好奇的问道:“你今天约我来就是要给我这个?”
“当然。要不在你备考的重要阶段,谁敢浪费你大小姐的时间。”杨雨诗撇撇嘴。
“里面是什么啊?”荣梓凡知道杨雨诗喜欢恶作剧,不太敢拆这个包裹。
“你想哪里去了?”杨雨诗猜到她的心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苦哈哈的赶着下雨天来给你送东西,可不是为了捉弄你的。快拆快拆,我也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你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当然,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只是送货的工人。”
“那这个是……”荣梓凡一边拆一边问。
“你二哥给你的。”杨雨诗痛快的道。
荣梓凡拆包装的手停下了。
“怎么不拆了?”杨雨诗急道。
荣梓凡把包裹推回来:“我不要他的东西!”
“为什么不要?”杨雨诗很惊讶。
“他……他跟大哥一伙的,他们都是坏人!”荣梓凡拿起一把小勺把面前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给捣了个稀巴烂:“他们把母亲气病了,现在还住医院里。害得我有家不能回,只能住在别人家里!”
“噢,我倒是听说了。不过……”杨雨诗眼珠转了几转,道:“那都是因为表哥,跟梓忠无关。连你三哥也不怪梓忠,今天还特意去他公司找他,两个人很是谈了一段时间。”杨雨诗添油加醋的把今天见到荣梓孝的事说了一遍。“所以你看,他们俩个好好的,你什么脾气呢?再说,你忘了义卖会上,要不是梓忠一拳打晕那个赵志强,他还不一定会说出什么难听话呢。而且……”杨雨诗抓起面前的杯子想喝点东西润润嗓子,看到是咖啡又放下了:“你可别怪我揭穿你。你那么不待见你大哥二哥,为什么选在这么个地方见面?这里与表哥租住的地方可是在同一条路上,你挑了个这么隐蔽又靠窗的位置,等了这么长时间,不是单纯只为了见我吧?”
荣梓凡听她这样讲,不禁脸红了红。
杨雨诗又把包裹推到她面前,道:“所以,大小姐,在我面前就不要再装了。拆吧!”
荣梓凡一幅是你逼我、我是迫于无奈的表情,勉为其难的又拆起来。其实,她也很好奇里面是什么。
包裹打开了,五个笔记本。荣梓凡和杨雨诗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开始翻看。只见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工整灵润,流畅瘦洁,正是荣梓忠的笔迹。这是荣梓忠的学习笔记,上面满满记载的都是他的课堂讲义、释题方法、心得体会,还抄录了大量的试卷和例题。很明显,这是为梓凡的入学考试专门准备的。
杨雨诗不由心生羡慕:“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哥哥,我的成绩也不会这么让人沮丧了吧。”她点了点荣梓凡的额头:“你啊你,还不知足。你要是不要,就把梓忠给我好了。反正你有三个哥哥,也不缺这一个。”
荣梓凡紧紧抱着笔记本,只觉得沉甸甸的每一页都是兄长的心意。听杨雨诗这样说,就象是她真的能抢得走似的,急急的道:“不给,一个都不给。你少打我哥的主意。”
杨雨诗不屑的道:“刚刚连人家的东西都不肯要,这回却护得象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