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秦瑜这么说,傅嘉树转回来继续坐下:“这确实很普遍,在上海尤为突出吧?尤其是租界这里,无论是大洋行,比比如英资最大的洋行下有缫丝厂,煮茧这个工序简单,就用了很多童工,可你知道煮茧都是沸水,不少孩子烫伤之后没得到治疗,造成伤残甚至死掉。”
秦瑜终于见到一个不认为是大惊小怪的人,兴华厂没有童工,所以?秦瑜问:“所以你们厂里才不用童工吧?”
“不用,无论是船上,还是兴华厂,都是用十五岁以上的人。就是造房子那里,是包给营造厂的,他们有童工,我们也没办法阻止。这种事情伤阴德的。”傅嘉树叹息,“不过他们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的,不用这些孩子,可能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其实在美国,童工现象也屡禁不止,真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在年少的时候像我们一样吃饱穿暖,无忧无虑,能上学堂,而不是被锁在工厂里,一天干十二小时。”
秦瑜回答他:“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倒是乐观。这么多年了!”傅嘉树躺着长叹,“每每看到我们和国外的差距,唉!”
“肯定会有的,每个孩子都有书读。”
“真希望那样的生活早点到来,那个世界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也许到时候他们也会有小小的烦恼。”秦瑜自己上辈子为了能考上理想的大学那个卷生卷死,“也许他们为了努力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也觉得很累呢?”
“怎么可能?上学不要太幸福?我跟你说我小时候……”
“可能我读书不好吧?”秦瑜只能找了个理由。
“不会吧!”傅嘉树当然不信,秦瑜的知识量,远不是他能比的,她说读书不好,这话怎么说的?
所幸这个世界还有人,能在看到这些孩子悲惨遭遇的时候,不会认为这种事情存在即合理,至少能够独善其身。
“不扯这些了,我看海东厂有很多问题,我想给宋舒彦一些建议,希望他能有所改善。增强跟东洋纱厂之间的竞争力。”
原本坐着坐着就躺下的傅嘉树,蹭地坐了起来,大惊小怪的叫:“你都没有给我提什么管理意见,你倒是帮他出主意?”
他说出口之后,才发现他的话有很大的歧义,他和宋舒彦在秦瑜那里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巴望秦瑜对他更亲近,宋舒彦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她丈夫。
秦瑜听出傅嘉树口气里有埋怨之意,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分清里外?你那里是先要把机器生产出来,而不是提高效率。再说我给你样机出主意,而且你还给了我兴华厂的股份,兴华厂也有我的一份儿,兴华厂的事儿,那不是我自己的事儿。”
傅嘉树心花怒放:“所以我是内人,他是外人?”
啊呸!他怎么又说错话了?什么叫内人?
跟傅嘉树相处久了,又了解了他的家庭,知道他私下可能会有些随性,也就随便他了,她说:“跟宋舒彦相比,你是我朋友,我是兴华厂的股东之一,自然是会投入更多的心力在你这里,而当我们面对东洋纱厂的时候,海东就是自己人。我看市场上东洋布因为质优且性价比高,占领了中端市场,而国产布只能混在最末。海东是国内大纱厂,也是跟东洋纱厂能够有一战之力的纱厂,东洋人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东洋人挣的每一分钱,未来都是会成攻击我们的子弹。帮海东也是在帮我们自己,不是吗?”
秦瑜这么说,傅嘉树发现自己没有大局观了,汗颜真是汗颜,他还是问:“你觉得东洋人会打我们?”
“我们积弱积贫,却拥有幅员辽阔的土地,英国通过殖民横霸世界,日本已经殖民朝鲜半岛多久了?一个国家的临时政府只能设在上海,你不知道?难道东洋人只要一个朝鲜半岛?”
提起这个沉重的话题,傅嘉树作为一个留洋,见过国内外差距的人,有着深深的无奈:“你说得对。”
秦瑜突然想起一件事儿,猛拍大腿:“对了!那个胡四可有文坛的对头?”
上辈子记得民国的这些文人,报纸就像是微博一样,文人在报纸上怼来怼去。
“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给宋舒彦做改进,一个因素不就是想给童工改善环境吗?这不是一个社会问题吗?我请胡四的对头参与进来,做跟踪报道,他肯定愿意来写现实报告文学啊!另外一个这个人因为跟胡四关系不好,他要是知道胡四小姐拿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他会不会努力为我正名?让他们打口水仗,引发关注度就高,让童工问题暴露于阳光底下,兴许就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契机呢?”
傅嘉树点头:“我去打听一下,就是没有这样的人,我也去找《大公报》的记者。”
“好的。那就拜托了!”
“你我之间还客气?不早了,我回去了!”
“嗯!”
秦瑜送傅嘉树下楼,陪着他走到墙角,问:“真不要把门重新开了?”
“不用,我这样挺好,其他人走正门就行了,我走了。”傅嘉树说完,扒拉上墙头,正要翻过去。
秦瑜听见隔壁一个声音:“傅嘉树,你可真是华人孝子。让我兜过来兜过去,你很开心是不是?”
“妈,你怎么又在这里。”某人发出惊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