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打开不由一怔,
里头放着的正是一枚朝臣上朝时用的笏板!
因她官职未到,自然不会是象笏板,而是一枚竹笏板,打磨的光滑圆润,前拙后屈。
芴板下头还垫着一个用来装起笏板的绿色锦缎长囊。
姜沃拿起长囊,准备把这枚笏板装起来,然而一拿,却觉得锦囊里还有一物。
她抽开丝绦,把里头一片竹椟倒出来。
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
李治的字体是习自圣人的飞白体。
“贞观十八年的元日,请太史丞同往新岁百官大朝会。”
因收到最想要的端午节礼,姜沃这几日心情大好。
这日则心情更好。原本正在忙日常公务,忽接到一份名刺,姜沃连忙把手里的事情都放下,起身迎出来,在大门口将孙思邈请进来:“先生怎么到九成宫来了?”
将人请到正堂上后,姜沃捧上凉茶,笑道:“这还是先生教的新方子呢。如今一天热似一天,宫人们多饮此凉茶,今年中暑的人都比往日少许多。”
孙思邈因多周游各地,救治的多是百姓,许多方子都很简单,且用的药材很便宜。
这避暑气的凉茶方子也是,不能说比尚药局的祛暑药强,但胜在价低草药易得,宫中公厨只需拿出不多的钱财来,就能做到每日熬煮一大锅,宫人们能常喝。
孙思邈作为大夫,听说自己的方子能有用,免许多人暑热,就心中欢喜。
“先生从外头走来,也先喝一杯凉茶吧。”见孙思邈缓缓喝了半杯茶,姜沃才问道:“先生要在九成宫多待几日吗?”
孙思邈摇头:“不了,今日便走。”
“我这回入宫,也是因五月五,圣人特命人赐下许多节礼,自该面谢。再有,上回给圣人开的方子也吃了二十多日了,也该扶脉看看。”于是递谢表到九成宫时,就主动提出要来给圣人扶脉,九成宫这边自然很快派出马车去接。
给圣人扶过脉、调过药方,孙思邈依旧要回长安去。
“回去之前,来与你说一声,医馆已经落成了。”孙思邈双手捧着茶杯,笑道:“五月五前,我便让几个弟子在新医馆门口贴了布告,开始招弟子。”
“好快!”姜沃听到这个好消息,也觉振奋。
孙思邈也颔首而笑:“是,本没想过这么快,谁料到今年懋功在京中。”他又想起从姜沃这得的医书,不由道:“今岁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大概这就是医道合该愈加兴盛的机缘。”
毕竟,建造一个医馆,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只有信念就能做成的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从来是颠扑不灭的真理。租下合适的铺面需要钱,各种药材需要钱,孙思邈及弟子们的吃穿用度也都是钱。
原本孙思邈的设想中,他只能在东市的边角起个小医馆。
毕竟他虽是名声在外的神医,但多年在外,接收的多半是穷苦的病人,常免费给看诊不说,有时还会倒贴医药费,因而在经济上并不怎么宽裕。
孙思邈跟姜沃熟悉后,还曾经对她透露了自己每隔几年必要入京的另一个缘故:他平时四方云游,为人治病。时不时还要寻铺子印自己新写成的医书,都颇费钱财。于是孙思邈囊中羞涩的时候,就会回京城‘探望旧友’暂居几月,顺带给权贵们出手诊脉。
孙神医难得回京,甭管有病的没病的权贵之家,基本都要请他看一看才放心。
都是权贵高门,来求神医请脉,那能空着手来吗?
必然不能。
姜沃了然:“原来先生每年回到长安城,都是劫富济贫来了。”
由此可见,每隔几年需要回来‘搞钱’的孙思邈,本人是没有多少积蓄的。
当然,以孙思邈的名声和医学地位,他要是开口,从二凤皇帝起,到下头无数官员,有的是人愿意给钱,替他建立医馆。
但他也必然不会要——若是他私人的医馆,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思行事。他收徒弟是最重医者心性的,他自己的医馆才是好好挑选弟子,若是旁人出资建的医馆,非要塞进几个人来,是准还是不准呢?都是麻烦。
且若是自己的医馆,将来他要走,也不必跟任何人多说,依旧可以去云游四方。
于是孙思邈起初,是没准备成立一个东市上的大医馆的。
但今年恰不同:李勣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