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花期,多只有短短一月。
英国公府秋日桂子落尽之时,梓州刺史,英国公长子李震回到京城。
比起远在海外的李敬业,就在蜀地的李震得了诏命自然归来的更早,与其弟李思文朝夕侍奉于病榻前。
说是侍疾,其实也只是陪伴。
他们眼见父亲并非病得起卧不能,反而有时候还能在院中转两圈,摸一摸刀剑之类的。
与其说是病得厉害,不如说是……像花到了时日,该落了一般,摇摇欲坠于枝头。
宫中二圣与太子屡屡赐下各类药材和补品。
频繁到李震几乎每隔两日就要进宫谢恩。
进皇城次数多了,李震也就明白了,为何父亲嘱咐他,待来日他去后子孙皆不许外出涉朝事,就在家关着门老老实实守孝三年。
冬日里,李勣大将军几乎不能再起身于院中闲走时,李敬业终于昼夜兼程赶回了长安。
见到这个久未见到,最让他挂心的孙子,李勣神色还是很严肃,只是打量了他良久,这才略微点点头:“到底是,多了一分稳重。”
李敬业闻言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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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是在尚书省见到李敬业的。
她下意识的评价跟李勣大将军一般:“多了几分稳重。”
李敬业脸上还带着祖父病重的伤感与昼夜赶路的憔悴,闻此言露出几分欲笑却似哭的神色:“姜相谬赞了,祖父说只多了一分稳重。”
说完后垂头道:“奉祖父命,请姜相过府一趟。”
姜沃颔首起身,又拿起桌上一份公文收入袖中——英国公病的这段时日,也依旧会听一听朝堂大事,这已经多年的习惯。
然而这一日,姜沃取出公文时,却见英国公摇头道:“不必了。”
姜沃手顿住。
旁边侍立的李敬业还以为是祖父有什么不适,忙上前急声道:“尚药局的大夫就在外头。”
李勣抬抬手,打断孙子的话。
然后对姜沃道:“你也知,我起自草莽,家中亲眷多亡于战乱中。并不似世家大族一般,多有宗族长辈。”
“今日我自忖将不起,自有些话要交代约束子孙。”
“姜相与我做个见证。”
然后转向有些呆愣的李敬业:“去吧,将诸人都叫来。”
*
榻前站了数人。
李勣一一看过面前后代,最后将目光落在李震和他身后李敬业身上——不是他偏心,而是长子和长孙,终要承袭英国公府,要成为一府人,一族人的庇护。
若是行差踏错,他们家可不是皇帝母族,能有一次容错的机会。
就像……
李勣沉声道:“都不必做什么悲戚之色,世间门哪有不死之人,自是修短有期。如今我年近八十,已然是福寿过人,何以悲哭?”
李震勉强收了悲伤之色,恭敬道:“请父亲约束子孙。”
李勣这才点头:“从前我便告诫过你们过多次,房相杜相一世忠勤,以功立身,却皆因不肖子孙而受牵连荡覆,家族凋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