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吃到的口味是不是写着“前女友”。
更重要的是,这一颗巧克力,还很有可能把你噎死。
伊莎贝拉如今十分地后悔一件事。
那就是当弗兰西斯没有跟着她的丈夫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时,抢先问问,若是有一天,马尔堡公爵昔日的恋人突然出现在了布伦海姆宫,自己该如何应对?
当晚宴正式开始,从餐桌旁站起的她发现根本无人打算聆听她前一晚练习了整夜的演讲,所有的来宾都带着暧昧的神情与邻座小声交谈,目光在她,马尔堡公爵,以及路易莎小姐之间来回打转时,伊莎贝拉开始悔恨自己为何没有及时询问弗兰西斯,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她当着半个英国上流社会与王子殿下的面将她面前的葡萄酒泼在路易莎小姐的脸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那是即便只在脑中想想也大快人心的场面。
伊莎贝拉,你嫉妒了吗?
为了不让客人感到寒冷而躲在隔壁无人的展示间,不知道餐厅中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听伊莎贝拉的内心想法的康斯薇露问道。
伊莎贝拉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她说出这句话时饶有兴致的神情,近来,不知怎么的,她似乎不再像过去那般坚定地支持着自己与公爵划清界限的行为了,反而偶尔还会调侃几句,甚至为她与公爵的独处制造机会——比如说昨天。
这不是嫉妒。
伊莎贝拉咬牙切齿地在心中说道,看着正与身旁的宾客谈笑风生,似乎丝毫没有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自觉的路易莎小姐。
这是挑衅——她就像一只入侵了别人领地的浣熊,不仅吃你的,喝你的,耀武扬威地四处乱尿标记自己的存在,还像一只发情而撅起自己屁股的狒狒一般恬不知耻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真不知道玛丽·库尔松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将她带来布伦海姆宫——
伊莎贝拉此前从未用过这样激烈的语言去描述另一个人,她的愤懑并非因为她的丈夫,并非因为他与路易莎小姐的过去,诚然,当她看见路易莎婷婷袅袅地从马车上走下,听见莱特先生宣告出她的姓名时,伊莎贝拉的心情是极端复杂的,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失落还是庆幸——失落于她与公爵之间关系又将回到过去的冷漠与敌对,庆幸于路易莎小姐的到来将会终止她对自己的丈夫再次燃起的一丝暧昧的情愫——她甚至不敢去看身后公爵的神情,尽管她又无法言明自己突然胆怯的理由。
猝不及防之下,她还是维持了自己作为公爵夫人应当展现出的风度与仪态,但那不代表她的内心真正的自我——那个来自纽约的现代姑娘——会不想咆哮着命令路易莎小姐立刻离开布伦海姆宫。
她的怒火来自于路易莎小姐的出现使得无人在意这场慈善晚宴的真正意义。这场晚宴意义在于唤起更多的对艾格斯·米勒与海伦·米勒案件的社会关注,唤起更多人们对这个国家中无数妇女与儿童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的认识——为了这一点,伊莎贝拉前一晚几乎没怎么休息,一直在练习着她将要在餐桌上发表的演讲,向康斯薇露反复确认着自己的表现。就她在餐桌上所获得的回应来看,她就是站起来大喊几声“同性恋万岁!离婚万岁!我将来要当上英国的首相!”,也不会造成任何的区别。
即便是此刻,晚餐业已结束,公爵与路易莎小姐又消失在了布伦海姆宫中,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没人曾见到他们——伊莎贝拉衷心希望他们千万不是在布伦海姆花园的某个角落里旁若无人地热吻——却仍然不阻碍他们成为所有话题的中心,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失踪反而为话题增添了一抹辛辣的香料,被伊莎贝拉特意放置在会客厅里的报纸无人问津,她刻意挑起的关于艾格斯·米勒与海伦·米勒案件的话题也无人接话,照这个局面下去,明日康斯薇露精心准备的演出将根本得不到任何人的注意,也不可能筹集到计划中的善款金额——
这个想法令得伊莎贝拉愈发烦躁不安。
今晚她所目睹的一切都令得她对这个帝国所谓的精英阶层更加的失望。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无论男性抑或女性,似乎都对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所遭受的待遇漠不关心。只要他们还能够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喝着上等的葡萄酒,吃着山珍海味,那些苦难,那些不公,那些求助的呐喊,都仿佛不曾存在于世上。
他们远比伊莎贝拉更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他们却选择对此视而不见。
尽管如此,在宾客云集的大会客厅中,伊莎贝拉还是选择坐在了德文郡公爵与兰斯顿公爵身旁。
今晚,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共同挤在了同一个房间中,有女儿的美国富商抓紧着机会巴结有适龄儿子的英国贵族,希望利用这个机会而私下会面的勋爵夫人们则分散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散落在角落中。王子殿下坐在大会客厅的另一边,被至少半打的贵族夫人包围着,佩吉夫人正演奏着钢琴,而某个伊莎贝拉一时想不起名字的贵族夫人则跟着轻声唱着。客厅中央,则是来回走动的康斯薇露的父母——他们仿佛是带着阿斯特一家参观博物馆一般,挨个挨个地从人群中指出他们先前曾经在英国打过照面的贵族勋爵们,只是听艾娃的语气,任谁都会以为她几乎跟半个英国上流社会都攀上了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