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仁当然知道:“土坡上的一片李子树下,郎君将自己的玉佩送给心爱的姑娘,这是一个美好的一个故事啊……”
“公主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宋时微摇摇头,“不对,这分明讲的是一对男女瞒着父母私相授受的故事……”
惠仁公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这话的意图,追着问了一句:“你怎么会这样想?”
宋时微道:“《孟子·滕文公》中说,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窬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说的便是倘若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隔着缝隙相见,都为礼教所不容。而方才的故事中,郎君若与姑娘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何必在瓜田李下私定终身?”
惠仁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她哪里是要给自己讲故事,她这是借这个故事来讽刺褚瑶与太子哥哥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呢……
“说到瓜田李下,我也想到一个好玩的故事,”惠仁公主看着她,唇角扬起一抹嘲笑,“叫……强扭的瓜不甜,强人所难,夺人所爱,最终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宋时微脸色一变:“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惠仁公主挑眉笑道:“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本公主不知道,懒得与你分说罢了……”
惠仁原本对这位安康郡主是有几分好感的,觉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皇宫怪可怜的,虽然一直在太子哥哥和二皇兄之间摇摆不定,但这位郡主平日里素来以温婉柔顺示人,任谁也挑不出错来,故而惠仁公主与她的关系面儿上也算过得去。
在父皇给安康郡主与太子哥哥赐婚时,惠仁虽觉得这婚赐得勉强,但是毕竟事关女孩子的清誉,太子哥哥既入了人家的房间,自然要对她负责。
直到前几日,她正与母后说话,安康郡主哭着跑进母后的宫苑,同母后哭诉,说她不顾大雪封路去山庄探望生病的太子,谁知太子不仅不领情,还故意羞辱她……
惠仁听到她的哭诉,也很是为她抱不平,觉得太子哥哥这次委实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如今既然与安康郡主有了婚约,就算不喜欢,也该有基本的尊重,怎能如此践踏别人的真心?
她气不过,便要出宫去找太子哥哥分说一通,却被母后身边的女侍
医沈方妤追出来拉住了。
沈方妤将她拉去僻静的角落,同她说此事不怪太子殿下,那天晚上的情形根本不是宫里人流传的那般。
沈方妤说,那晚家宴,皇后娘娘饮了不少酒后,又犯了头疼之症,便留她在永和宫彻夜侍奉,她偶然之间撞见了皇后身边的嬷嬷引着安康郡主去了太子殿下歇息的房间……
沈方妤还告诉她,太子房间里的熏香有问题,闻着有曼陀罗和生犀的味道,那都是致幻的迷|药,太子殿下根本不是喝醉了酒,而是被下了药……
惠仁公主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太子哥哥宁愿被关进承奉司也不愿意接受赐婚,且从承奉司出来后便立即去了温泉山庄找褚瑶,连除夕守岁也不肯回宫……
原来安康郡主并非表面那般人畜无害。
原来太子哥哥才是受害者。
自这之后,惠仁对安康郡主便改观了。
眼下她又在学堂上阴阳怪气,拿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说事儿,若真要论起礼教,她那晚主动进入太子哥哥的房间,又算是哪门子礼教?
宋时微被惠仁公主怼得没了话说,双眸渐渐泛起水色,而后默默转回身去,未了,忽的啜泣起来。
起初声音很小,只她们几个听得见。
后来声音渐大了些,又似乎在极力压抑着,生怕别人听见,又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惠仁公主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哭什么?你还委屈上了?”
随即有更多的人听到了啜泣声,学堂中其他的声音渐渐少了下去,最后学堂中静谧一片,哭泣声自然愈发清晰。
孙夫子审阅完一位学生的课业后,才目光缓缓望了过来,语气严厉:“发生了何事?郡主为何哭泣?”
宋时微站起身来,哭得楚楚可怜:“夫子,学生方才只是与公主讨论礼教之事,我与公主观点不一,争吵了几句,学生斗胆请夫子帮我们答疑解惑……”
孙夫子将她们扫了一眼,道:“说来听听。”
宋时微掖了掖眼泪,低泣道:“学生方才从《诗经》中看到一则故事,与公主分享,由此说起姻缘之事,学生觉得,姻缘自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名正言顺,正如《诗经》中所言,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夫子觉得学生说的对还是不对呢?”
孙夫子听她说起这个,便也猜到她们方才因何而争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