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赶忙劝道:“太太,老太太怕是担心三姑娘的名声吧。”
探春的名声王夫人倒也不算太在意,不过向来慈祥宽厚,当然不会直说,只道:“老太太房里才几个小丫头,都是她自己挑的,我们娘俩就说说话,谁会传出去,真要有人说了,那些丫头,可是老太太自己挑出来,说是多机灵多贴心,就是我们也不敢轻易得罪的好丫头呢。况且,探丫头是娘娘的胞妹,谁敢坏她的名声。”
周瑞家的深以为然:“太太,老太太也这么大了,还能有几年呢,您就再忍一忍,且顺着她吧。”
“不忍还能怎么样呢。”王夫人也叹道,“你以为我想管林小子的闲事呢?我不就是怕你林妹妹受嫂子的委屈,她老子娘留给她的东西都叫哥嫂贪了去么。当年她娘出嫁的时候,那十里红妆你是见过的,林小子初入朝堂,没得个依仗,还不得到处砸银子,你林妹妹又是个不懂事的,不知道还剩下几分家私呢。”
周瑞家的陪着主子长吁短叹了一回,又伺候她用了饭,这才回自己的屋子去,正巧今儿个她女儿女婿来了,忙叫厨房弄两个好菜来,一家人吃着乐和乐和,
她女儿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妈脸色不大对,谁惹了妈妈不成?”
这人吧,受了气总喜欢跟人抱怨抱怨,叫听得人替她骂两句,既成全自己大方的脸面,又听得舒坦。周瑞家的是不敢说贾母王夫人的坏话的,因而就把那林沫的不识好歹说了一通。
她女婿名叫冷子兴,在外头开了家古董店,认识的人多,此时听了就笑起来:“原来是他啊。”
周瑞家的来了兴趣:“你知道他?”
“何止听说过,我还亲眼见过呢。他打山东来,那地方您老人家是不知道,就专出那些死读书的人,就是平头老百姓,也喜欢画个画扎个风筝啥的,附庸风雅。咱们古董店里头一大半的生意都是打那儿来,多少山东人,变卖田产买这些,我估计林大爷家里头也是这样的,他来京里赶考的时候,别人家的世家公子哥儿,谁不买了院子专心复习?他就带了一个书童,租了两间土房子,一考完就退了,我估计穷得不行。”冷子兴奇道,“这么个人家,怎么敢嫌弃荣国府的姑娘?”
他媳妇笑道:“不是说定了人家了么。”
“真要是定了人家,他如今中了状元,又封了侯,老丈人家没一点表示?有个新贵侯爷做女婿,谁家沉得住气,不嚷嚷上天?可是你瞧瞧,有人吱声么?问他是哪家姑娘也不答,可不是弄个子虚乌有的来随意糊弄老太太的么!”周瑞家的冷笑道,“我看呐,他是眼皮子忒浅,觉着咱们家没合适的姑娘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也不想想,荣国府这样的人家,随便拆几块砖板就够他吃一辈子呢!”
自从搭上了荣国府,生意便做得越发顺心的冷子兴连连点头称是。
王夫人也颇是为难,她起初打得好主意,探春理家是一把好手,叫她嫁入林家的话,一进去就是当家主母,不管是书呆子林沫,还是清高的黛玉,谁会是她的对手?到时候她去要什么东西,当女儿的敢不给么?而探春既嫁给了林家,宝黛婚事自然不能成,叫宝玉娶宝丫头,薛蟠是个没用的,到时候林家薛家两家的家产人脉,还不都是她的宝玉的?
只是婚事既然不成,她同薛姨妈打得好算盘就拨不动了。
因而同薛姨妈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周瑞家的说了自己的猜想,王夫人啐道:“他哪里是担心嫡庶呢,谁不知道三丫头打小就是放在老太太身边养的,她姨娘虽然不堪,我可是拿她当亲女儿看,这林哥儿怕是打量林姑娘不懂事,已经把她的钱抢了来,怕了咱们家呢!”
薛姨妈道:“这孩子的心眼太多了,可怜林姑娘那么小一个人,父母没了,又来了个狼心狗肺的哥哥,日子过得……”
薛宝钗亲自给王夫人端了茶上来:“姨妈疼惜林妹妹,一片慈爱之情叫人动容,只是林兄弟如果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叫三妹妹嫁过去,可不是要受苦的么。”
王夫人道:“三丫头虽然养在我这里,我冷眼瞧着,也是有股子赵姨娘的泼辣劲儿的,谁敢欺负了她去!”
薛宝钗笑道:“既然这样,那不是好办么……”姨甥三人凑在一块,细细地讨论了片刻,王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我看他是要名声,还是就想打光棍吞你林妹妹的家产呢!”
于是,不久京里就有流言传出,荣国府为了孤苦无依的外孙女着想,想要亲上加亲,把孙女许给林侯爷,毕竟林侯爷同林姑娘并不是嫡亲兄妹,有个亲戚家打小一起长大的嫂子是件好事。谁知这林侯爷不知道是图什么,竟然连贵妃的胞妹都拒绝了,指不定是想着公主郡主呢!
这流言不可谓不诛心,林侯爷图的是什么呢?一时间,四王八公、勋贵世家无不议论这新晋侯爷不通孝道、不知感恩,甚至有怀疑他是虐了林海的独女,怕荣国府的人察觉才一个劲儿疏远的。
不然,你有什么理由回了荣国府的姑娘?
只是,却在朝中山东籍的文臣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工部侍郎是山东人,登时就要把贾政叫过来训一通,结果今儿个贾政沐休,他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这贾政真是胆大包天了啊,同文宣公抢女婿呢!”
众人忙问何故,连工部尚书也追问,侍郎才道:“那林侯爷是下官的同乡,幼时便天赋极高,难得的是赤子情怀,不骄不躁,在山东士子中颇有名望。文宣公有个女儿,爱若珍宝,林家的族长林澧亲自带了侯爷去他家里头提亲,文宣公才把女儿许给了他。林侯爷那年五岁,舌斗文宣公三十门生,定下亲事,下官有幸,两家小定时还讨过一杯酒喝。”
文官本来就不大瞧得起躺在祖宗功劳簿上不起来的武将之后,此时更是连连叹息,你荣国府的姑娘再怎么精贵,贤得过文宣公的女儿?亏得贾氏贵妃还是封的“贤德妃”呢。袭爵的大哥住在偏院,自个儿住在正房,这种没规矩的人,怪道会传出这种抹黑林侯爷的话来,
文宣公是何许人也?亏得你老子临死前上折子给你求官时还说你自幼喜爱读书呢。居然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这贾政也是倒霉,这事儿本与他并不相干,无论是林家还是孔家,都不是爱声张的人,是以一个没到处宣扬我将来要娶孔家姑娘了,一个也在山东教书育人低调行事没到处嚷嚷看我们家眼光多好,未来女婿现在可是侯爷。山东离京城颇远,这事京里还真没几个人知道。只是他窃居荣喜堂的事儿大伙儿是有数的,在工部员外郎一职上数十年不得晋升,与他府上混没规矩也有颇大联系,六部之中除兵部外多是文臣,瞧不上他的不在少数。
这贾政算是冤屈,他向来是不理俗务,不知外人议论的,这事也就贾母在他面前提了一提,听说没成,也不过稍许遗憾,谁知休沐回班时,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就不同了。被冷嘲热讽了两句,他算是明白了这事前后,气得脑门发疼:“我真心拿林哥儿当外甥看,可有一点对不住他?他已经定了亲事,不能娶我家女儿,同我说一声不就得了,我还拿他当亲外甥,何苦要闹得满城风雨,毁我荣国府姑娘的名声!”因而告了病就回去同贾母商议了。
第18章 关于林哥哥的身世
贾政回了荣国府,先去给贾母请安,贾母见他满脸怒色,忙问出了什么事,待得贾政说完,自己也咬牙切齿了,摔了手边的茶盏,指着鸳鸯道:“去,去把王氏给我叫来。”
贾政唬了一挑;忙道:“母亲息怒,仔细身体。”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修下这一门孽障啊。”贾母哭道,“那日林家小子来,我不过就是问了问他的婚事,提都没提结亲的意思,更不要说三丫头这么个具体人了。你说说,这事到底是怎么传开的?”
贾政一顿,也大怒:“这该死的驽妇。”一迭声也叫王夫人来问话。谁知鸳鸯亲走了一回,回来却花容失色:“老太太,不好了,方才我去了二太太房里,却没几个人在,问二太太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好容易逮着玉钏儿,唬了她两下她才敢说,说是二太太四五天以前就递了牌子,今儿个去宫里给娘娘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