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走出鲁班超市已是夜里11点。他是超市的装运工,今天恰巧来了新货,连装带卸的直到10点钟才歇手,一人一包盒饭,吴山连嚼都没有就咽了下去。迎着深秋的冷风,吴山的肚子仍然空冷,他没有吃饱,装运工经常这样,他们给这行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减肥工。
吴山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掏出昨晚剩下的三根纸烟中的一根,他把它们藏了一整天,歇工的时候,他强忍了很久才没把它们掏出来,要不然,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烟盒了。吴山点着了烟,扣好衣服,沿着黄河桥一侧的小巷慢慢往回走。到今天为止,他在鲁班超市已经干了25天,每天20元,一共500元,这点钱连维持自己的生活都很难,更何况给儿子上大学?吴三更的学费都是他母亲给的,他们两年前离的婚,那时候,胡氏43岁,他49岁。两年了,他们一次也没有见过面,听说,她现在很有钱……
不去想了,这两年里,他每个月找一次女人,开销是100元,时间是从晚上7点到第二天早上7点。吴山计算了一下:每月要买4条香烟,20元一条,一共80元;慢性胃炎的药费,每个月最低150元;每天一顿的晚饭,一个月也得100元,剩下多少呢?还有电话费、电费、垃圾费、治污费等等,每到月底,他都是早出晚归,为的是躲开那些收费员。人活到这个份上,也真够窝囊的。
上次来的那个女人叫“花子”,她在“工人旅馆”工作,距离鲁班超市一站的路程,每周白天工作,晚上自由活动。凭良心讲,花子的收费不高,要是他手头紧,她可以欠着,待两周后再结算,充其量也就八折吧。花子一共有五个固定的客户,吴山是其中之一,女人的性格朴实,也没什么心眼,谈好了,她准时来,穿的衣服尽量鲜艳,这让吴山很高兴。在他的要求下,女人前一天洗了澡,这样,24岁的皮肤摸起来像20岁的姑娘,劳累一天的吴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感到生活的意义。
花子很宽容,并不在意一夜的次数,只要吴山愿意,她很合作,但第二天一早必须准时离开,如果晚了,老板娘又要嫌她耽误上工了。花子需要老板娘的关照,万一遇到麻烦,她会替她周旋的。像花子这样的姑娘,旅馆每个月都要调换一批,以此来刺激男人的味口。因为花子的温顺,她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收入倒也没见减少。吴山今年51了,他建议把灯关了,对自己的身体,老人深感自卑,他不许花子抚摸他,甚至看他。他们用想象做爱,因为每月一次的肉体需要,他十分遗憾地想到昔日的年轻,想到他跟妻子胡氏一同在床上翻滚的情景。每当念及胡氏,许多污浊的男人就会呈现在他的眼前,因而,吴山很能体谅花子的耐心和热情。
做完了,花子便偎依在吴山的怀里。他们说什么呢?花子习惯地说起其余的四个男人。停了一会,吴山开了灯,倒了一碗清茶,两个人轮流喝,吴山便讲起从同事那里听来的闲闻轶事。
“这工作也做不了多久的,你摸我这儿,都松驰了。”花子翻了个身,抚摸着肚皮说。
“女人的肚子都这样,没什么的。”吴山也在摸。
“我还没有孩子呢。”花子嘀咕着。
“也许是因为工作的原故。”
“那一天许多次,应该瘦的呀?”
“现在还有高潮吗?”
“很少了。”
“跟那些不熟的人也这样?”吴山知道,花子白天也在旅馆接待客人。
“我都是应付的,他们很急,一上来就拚命地插入,我还没什么感觉他们就结束了。”
“听说,现在有一种手术,可以提高女人的高潮体验。”
“谁知道对身体好不好呢?要是真的那样,我不成了‘花痴’?”
“‘花痴’有什么?‘花痴’也是人嘛。我现在倒羡慕她们了。”吴山说着,手开始抚摸女人。
“你已经欠我三次了。”花子突然说,让吴山很意外。
“要是他们都跟你一样,我拿什么吃饭?”
“钱很重要吗?”
“……嗯。”
“我们不提它,行吗?”
“我是出了力的。”
“你喜欢我吗?”
“可我也需要钱呐,你要是能养我,我不嫌你老,一辈子跟着你,再不让那些男人碰我一下,你能吗?”借着窗外的月光,花子的眼睛闪着亮光。
吴山的手停止了,消失的郁闷又在心口扑腾着,这些年,这郁闷始终纠缠着他,让他在梦里气得撕破了脸。他需要一个女人,一个陪伴着他的女人,51岁了,他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世界,除了体力的疲劳外,他的精神几乎瘫痪了。他十分眷恋这个有声有色的世界,特别是给他希望的儿子吴三更,他愿意这么悲惨惨地活着,每年过节都不让三更回来,为的就是不让他看到父亲居然是这副模样。那些富人,为了年轻,他们做基因手术,一个70岁的老人看上去不过40来岁。时间和制度都是宽容的,苛刻的对象是无数像他这样挣扎的穷人,富人享受着生活和女人,挥霍他们永无止境的权力和欲望,而拥挤的是病毒一般散发着恶臭和腐味的城区贫民。
当意志被金钱左右时,肉体的腐烂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今夜没有女人。在归家的途中,吴山吸完了第一根纸烟,秋夜的冷风吹得他一身辛酸,望着黄河桥两岸的灯火,一种对家的眷恋以及无边的凄凉交织在一起。轿车疾驶而过,掀起的落叶让人想起黑夜里扬起的尘土,反射光爱怜地悬在河面上,久久不忍离去。
吴山一下一下爬着楼梯,终于,他打开了铁锁,推门的一瞬间,他感觉一缕白光在眼前一闪即逝。
胃又开始疼了。吴山按下电源开关,屋里顿时明亮起来,他倒了一杯开水,拧开药瓶盖,倒出两粒紫色胶囊。23点25分,这个时间,电视里都是成人节目,每月30元,每增加一个频道加10元,画面十分撩人,配以独特的呻吟效果,每一集45分钟,采取“互动式播放”,12对情人,45个场地,108种姿势,数不清的情节设计,辅以另类的催情表演,完全的真人,不作任何电脑特技处理,如果你喜欢,可以将自己的感受以电子邮件方式反馈到制作中心,有机会获得一套精美的性爱记念品。
每周,吴山都会花上两到三晚的时间看一会,可今晚很累,在路上吹了冷风,他有点恶心。洗漱完毕,吴山的眼皮已经半耷着了。他熄了吊灯,拧开台灯,为的是脱衣睡觉,突然,吴山发现枕边躺着一封信。
信?吴山疑惑着,拿在手里。笔迹不是三更的,他翻看背面,邮戳很模糊,只有中间的日期能看清楚:610。今天的?吴山直起腰,一瞬间,恐怖感遍布全身:他的屋里有人来过?
吴山:经医院确诊,你患了“脑细胞坏死症”,请接到通知后速到“apple”医院作进一步治疗,一切费用由本院承担。切切!
“apple”医院总务处
吴山同志用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却想不起什么时候去过医院会诊,原本昏睡的神经突然清醒过来,他点燃了第二根香烟,第一口深深闷入肺叶,徐徐吐出后,当第二口的尝试尚未抵达肺叶时他便剧烈咳嗽起来。夜晚忽然有了新内容,他孤单单地将九月底十月初的两周生活简单回忆了一下,除了花子和睡觉,没其它内容啊?再说,这封信象长了翅膀,突然就飞到了床头。“一切费用由本院承担?”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去年有一个装卸工在仓库出了事故,就是因为没钱,医院才拒绝抢救的,换了他,结果一样。“脑细胞坏死症?”听这名字就不是一般的病,除了等死,好像没别的选择。这种鬼话只有三岁小孩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