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雕鸮再凶猛,也只是普通的鸟,活十来年光阴已是极限。它本该不存于世间的,连瀛见他不舍,在雕鸮将要断气前把它的魂抽离,可离了槐城,强挽留的魂终是会消散的。
祁凤渊见着雕鸮渐渐隐去的身影,忽觉这三百年强留它实在不该,或许就应该像他和连瀛一般,短暂同道,然后走向殊途,谁也不要挽留谁才好。
他小声道:“走吧。”
对他自己说,也是对雕鸮说。
祁凤渊转身,回到了船舱。
“即是故旧,那便该过去了。”他心道。
船舱里比较简陋,只有几条长板凳和一张低矮的桌子。连瀛坐在最外边,斜靠着舷窗不说话。万水忙碌地洗着杯子。而朱不辞目不转睛地盯着连瀛看。
连瀛进船舱后便阖着眼,眉心紧皱,在烛火的映照下脸色有些苍白。船公的技术很好,行船中船身没有太大的摇晃,但于晕船的人而言,只在船上这一点就足够让人不适的了,连瀛刚上船就十分想下船。
祁凤渊将茶包递给了万水,“船公说,喝这茶可以缓解晕船。”
朱不辞凑过来,惊喜道:“师兄,你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晕船?”
祁凤渊尚未表态,连瀛听见立马睁眼,身子也坐直了些,“朱小公子,你是他的师弟?是哪位师弟?又是哪门子的师弟?”
讲到“你”、“他”字眼时,连瀛还用手指了指。
朱不辞:“……”
假如朱不辞足够理直气壮便可以反驳他,但朱不辞理不直气也不状。朱不辞和祁凤渊往近了说,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此行之所以一起,只因朱不辞得知祁凤渊也往龙隐村去,他仗着有龙隐村的信物才厚脸相邀。
他知道的,即便朱氏不提供船与船夫,他不拿出地图与信物,凭借祁凤渊的本事也能自己去龙隐村。
知道是一回事,但被连瀛这么当面戳穿,朱不辞终归是不好受。
祁凤渊将沏好的茶取了一杯递给朱不辞,安慰道:“仙门出自道域,说是一脉同源也可,而我比你年长,论理也该叫师兄的。”
虽是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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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虽出自道域,但若说是“一脉同源”便是道域高攀了。仙门很久以前称作“先门”,有自己的脉,有自己的道,与世上人修的道大相径庭。
俗世人常言“大道无情”,但修道士真正能做到“无情”的数量寥寥。常有大能飞升时对俗世仍有所牵挂而与大道失之交臂,而仙门却是真正的、少有的修无情道的一脉。因此,世人称这一脉为“先门”——比世人更先得道的一门,久而久之,“先门”又成了“仙门”。
普通人修成大道实在是太难太难了,所以有“俗子修常道,红尘泥地滚一遭”之言,是以修道者对仙门中人看法也愈加复杂,或尊敬、或嫉恨。朱不辞是前者。朱不辞对虚无缥缈、不知在何处的仙门尚且心怀尊崇,更不用说他此行跟着的仙门第一人——祁凤渊了。
尽管祁凤渊近些年名声并不太好。
朱不辞心里闷闷的,接过茶坐回了原来的位子。
连瀛舒坦了,从刚才起朱不辞便一直盯着他看。连瀛不喜欢旁人一直盯着他看,从方才连瀛便想拿话刺一刺朱不辞,他不舒坦,别人也别想舒坦。
连瀛拿起茶喝了一口又放回去,看着朱不辞闷闷不乐的样子连晕船之感都没那么强烈了。
万水瞧了瞧连瀛,见这人又阖着眼不说话,于是问祁凤渊:“殿君此行前往何处?”
祁凤渊怔了怔,他许久没听到这个称谓,“不必这么唤我,唤我名字就可以了。”
连瀛睁开眼睛,脸色有些冷。
祁凤渊道:“前往龙隐村寻人。”
朱不辞热心道:“寻谁呀?若是方便我也可以帮上忙。”
祁凤渊看了连瀛一眼,有些犹豫说道:“寻我师兄,虞九阳。”
寻师兄,看我作甚?连瀛正不解,不料朱不辞和万水听了反应大得碰倒了茶杯,桌面本就倾斜不稳,茶水顺着低矮的一侧流去,一大滩液体落在连瀛外衣,华贵的黑衣上顿时显出一圈微黄的茶渍。
连瀛:“……”
连瀛站起,但这时船身触着了什么东西,整条船开始剧烈晃动起来,这晃动持续了一阵才停下。
连瀛歪倒在祁凤渊身上,天衣白兰的淡香钻入鼻中,稍稍缓解了眩晕感,他抬起那张苍白的脸,听祁凤渊关怀备切又小心翼翼地叮嘱:“你可别吐在我身上。”
连瀛嘴微张,没缓过来,竟是晕了过去。
船公掀开帘子进来,一脸歉意道:“诸位公子,已到了横水水域,再往前,水流湍急,诸位公子无事可别起身,寻些东西抓牢、牢……咦?这位公子怎地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