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凤渊离开仙门那日,恰逢雪后初晴。
巧的是,那一天正好是大年初一。
仙门冷清,没有过年节的习俗,可祁凤渊一早醒来发现腕间被系了条红绳,红绳穿过一枚铜钱。祁凤渊伸手拨弄,那枚铜钱正面铭文为“平安如意”,背面铭文写着“除灾去凶”。
祁凤渊一直看着连瀛,连瀛低头将天玉白兰夹在他的衣襟,很难忽视,他不禁挑眉问:“看什么?”
祁凤渊摇头,不说话,可当连瀛再度摆弄那朵天宇白兰时,祁凤渊又用那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纠缠连瀛。连瀛抬手遮住他的眼,败北似的低声道:“别看了。”
祁凤渊笑了起来,连瀛的目光集中到他的唇上,更加受不住,手掌下移挡住了他下半张脸,连瀛看着他的眼睛,好一半晌才道:“阿愿,平安顺遂。”
和来时一样,祁凤渊和连瀛牵着手走过所有路。
走到山脚,云层里隐隐传出几声龙吟,祁凤渊回首去看,三千石阶蜿蜒而上,余下的都被云层遮掩,看不真切。
虞九阳早几日先行离开仙门,苍吾君不便现身于人前,而师祖闭关许久了。
来时无人迎,走时也只能默默送。
祁凤渊自幼长于仙门,与虞九阳朝夕相伴,受师祖、龙神养育教导。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聚少离多。
祁凤渊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连瀛问他那句“不会孤寂吗?”
太上忘情道,祁凤渊头一回觉得孤寂了。
尘缘太多,牵挂太多,羁绊太多。
俗世的负累沉重,祁凤渊已然减不掉,抛不下,舍不得了。
祁凤渊抬手,向师门方向行礼,久久不起。
“祁凤渊,”连瀛在一旁喊他,祁凤渊看过去,连瀛的目光掺杂了太多复杂情绪,几经辗转,最后化为了妥协,连瀛道:“你想见林照水和江逐火吗?”
“也好,照水送逐火回江家,现下也不知道逐火醒了没有。”祁凤渊思索道,“我们是去云水,还是去横天看看?”
“都不去,”连瀛牵他的手,十指扣紧,“我们去锦衣城。”
祁凤渊讶异:“他们在锦衣城?”
“不知道,”连瀛拉着他走,“我也不知道。”
说是去锦衣城,但这一路走走停停,连瀛看起来并不急切,既不御剑,也不坐马车,与其说是想去锦衣城,倒不如说锦衣城只是他们这一行顺带前往的一个地方。
祁凤渊不明白,连瀛对前往锦衣城分明是不情愿的,可当祁凤渊提议不去了,连瀛却又不赞同。
“你不是不想去吗?”
连瀛执箸的手一顿,低头吞了个元宵,含混地说:“是你想去。”
祁凤渊微微笑道:“不想去就不去了,去云水、横天也能见着他们的,不是非得要去锦衣城。”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连瀛吃不下,把碗里剩下的几个元宵全舀到祁凤渊碗里,“今日能见到的人,说不定明日就见不着了,这些事,谁能料得准呢?”
“他们会有危险?”
“我可没这么说。”连瀛的膝头轻撞祁凤渊一下,他示意道,“你吃完。”
祁凤渊垂眸,还剩下大半碗,他也犯难:“我吃不下了,这是咸的。”
“明年吃甜的,这一回你先吃完。”
连瀛没有一点儿松口的意思,祁凤渊低头吃了起来,吃得很慢,咽下一个才问道:“上元节不吃完元宵,是不是会犯忌讳?”
连瀛手肘撑在桌上,撑着头,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嗯,上元团圆夜,不吃完会……”
“小心!”
祁凤渊余光有黑影掠过,连忙惊呼一声,手盖在桌角。一名男童扑过来,头不偏不倚地撞上祁凤渊手背。男童手中的鱼灯往前一推,将桌上的零零碎碎全都扫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