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中。
探病的人都已离去,几个医女守在床边时时为昏迷不醒的太后按摩擦拭,宫女端来了刚煎好的药,冒着热腾腾的白汽,散发出浓厚的药香。
沐桑桑拿银匙舀了一勺药汁,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
赵启一怔,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尝尝药苦不苦,”沐桑桑轻声道,“姑妈不喜欢吃苦味儿。”
其实她是怕药中有毒,但又不能直说。
赵启的眉头皱了起来,向掌事宫女吩咐道:“以后再煎药就让太医局的人先试一下。”
沐桑桑脸上一红,他肯定看出来了。
医女小心地扶起太后,一人捧碗,一人喂药,一人用布巾擦拭流下的药汁,太后虽然昏迷,却还本能地知道吞咽,沐桑桑揪着一颗心,眼看那碗药快要见底,吃完药太后会不会醒?她忍不住走去跟前盯着,药很快喂完了,然而,太后没有醒。
沐桑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千愁万绪,几乎让她摇摇欲坠。
赵启走近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挽着她向偏殿走去,跟着屏退宫人,揽着她的腰,低下头来看她。
“你不信我?”他声音低缓,带着一丝委屈。
沐桑桑心乱如麻,本能地辩解道:“我没有……”
“桑桑,你不怎么会说谎。”赵启叹口气,忧伤地看着她,“你在怀疑我?”
沐桑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在窘迫中绝望地想,真是没用啊,什么事都做不好。这念头让她一下子哭出了声。
赵启忙给她擦泪,柔声道:“别哭了,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沐桑桑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这些天的焦虑紧张,太后病倒后的仓惶无助,还有要骗他的压力,逼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的忐忑,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她想她真是没用,连撒谎都做不好,一下子就被他看穿,为什么这么笨呢?为什么不能机敏一些,巧妙地瞒过去呢?
赵启慌乱起来,他从来没见过她哭得这么伤心,她应该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娇娇女啊,他可真是莽撞,竟然害她哭成这样。
他手忙脚乱帮她擦泪,泪水越来越多,手指沾湿了,他便用龙袍的袖子替她擦,直到那米色夏衫的袖子湿透了,赵启万般无奈,只得将她紧紧揽在怀里,让她哭泣的脸贴近自己的心跳,喃喃地说:“好妹妹,是我说错了,不哭了好不好?”
沐桑桑听见了他沉重而清晰的心跳,不知怎的,这竟然给了她一些安慰,他们之间隔着猜疑,隔着试探与算计,但在此刻,他是离她最近的人,也是唯一能帮她卸下重担的人。
她在极度软弱的情绪中,贴着他的心跳抽泣着说道:“九哥,求你了,你救救姑妈,救救我阿爹……”
赵启沉默了。心底有一种迟钝的痛感,慢慢地泛上来。她的确在怀疑他,可他难道不值得怀疑吗?她那么害怕无助,他却不能给她任何承诺。
帝王,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却也是最不能自由的人。
但他很快平复了心绪,低下头在她耳边一遍遍安慰:“别哭了,有九哥在,别怕。”
许久,她在他怀里终于安静下来,她终于不哭了。赵启叹口气,轻轻捧起她的脸让她看自己被洇湿的衣服,低声道:“你看,哭得那么厉害,衣服都弄湿了。”
沐桑桑扬起脸来看他,轻声道:“那我帮你洗。”
她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晶莹剔透的水晶,一下子让赵启的心软到了极点,他微微一笑,叹息一般地说道:“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可他却突然想到,他是舍得的,否则怎么会背着她做了那些事?
这个念头让赵启惶恐起来,像是要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般,他急急忙忙地牵了她走去西配殿,推开虚掩的大门,道:“桑桑,你就留在宫里吧,东西我都为你准备齐全了,你安心在这里陪母后,以后我每天都来看你。”
沐桑桑带着一脸茫然道:“要很久吗?太医不是说姑妈很快就会好吗?”
赵启这才想起不久之前当着她的面,太医刚刚说过太后只是劳累伤热,吃了药很快就会痊愈,他怔了一下,忙改口道:“对,母后很快就会好,只是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廉敬又不在京中,你留在这里照顾她岂不是更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