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站在阶下,抬头望着慈宁宫门上朱红的匾额,目光深邃。
十多年前他住在东宫时,清晨黄昏都会跟着父亲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当时的太后是他重祖母,而眼下住在这里的沐太后,是太后的孙媳妇,按着皇室的排行,他应该叫她二婶。
当年的事,她知道几分,有没有参与?
“安王来了。”太后端坐在堂中,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坐吧。”
此时没有别人,太后从容地打量着赵恒,从他的容貌还能看出几分德宗皇帝的影子,不过更多是像愍怀太子妃,当年那位太子妃也是这种轮廓清晰的冷艳美人,个头在女子中少见的高挑,据说是因为出身北疆,祖上有异族血统的缘故。
说起来,那也是个能当大事的奇女子,德宗薨逝,宣宗继位后,当时并没有改立太子,而是口头上说好由愍怀太子继位,愍怀太子性子仁爱,对这位叔叔尚且抱着不少希望,但太子妃立刻联络了并州的娘家,着手布置,紧接着愍怀太子突然病逝,多亏太子妃之前的安排,云增才能顺利带赵恒兄妹两个出京,为了让宣宗不起疑心,太子妃并没有跟着走,而是留下来掩护,为儿女们逃走争取了不少时间,后来愍怀太子发丧时,太子妃一身重孝,在灵堂上自杀殉夫。
当时她还年轻,以为太子妃之所以寻死是因为深爱着丈夫,再后来她住进宫里,处身在同样的高位,她渐渐明白,太子妃未必全是为情,只要太子妃还活着,赵恒若要想反就要顾忌她的安危,所以太子妃不得不死。
天家的情爱,向来都是跟权力和利益纠缠在一起的,所以,她虽然不阻止赵恒向侄女示好,但决不会再让侄女嫁给皇室中人。
侄女样样都好,唯独心思还是太单纯了些,与皇帝决裂已经伤筋动骨,而赵恒比皇帝更有谋略手段,侄女不适合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
赵恒见太后只管看着他不说话,于是先开了口:“太后有事?”
太后收敛心神,微笑说道:“安王当年离开长平时是六岁吧?哀家还记得当年曾经帮先太子妃带你去玩耍的情形,你那时候个头就比一般孩子要高出不少,一转眼十七年过去了,你也长成大人了。”
赵恒此时心里想着的也是旧事,沉声道:“时间过得很快。”
他比计划中回来得更早,求胜之心也更加强烈,因为他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他要拿到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来护她周全。
太后道:“哀家记得明敏郡主比你小一岁多,如今她是二十一岁?有没有说人家?”
赵恒心中一动,难道是为了和亲?但无论太后还是赵启都不可能选赵长乐,那么她说这些,是有什么用意?他道:“明敏幼时便已经定亲了。”
太后笑道:“定下的是哪家的公子?”
“云家。”
“原来是云家儿郎,不错。”太后点头道,“那么,等她出降的时候哀家给她添妆。”
她根本没打算让赵长乐和亲,并州若是通过这个方式跟乌剌搭上了线,局势就没法控制了。不过,她需要找个合适的借口,方便时时与赵恒见面。
于是她跟着说道:“说起来宗室中这一辈的女孩子也都长起来了,方才哀家跟几个老王爷细细数了一遍,女孩子们虽然多,但年纪合适、没有定亲的竟然挑不出几个来,也是愁人。”
赵恒问道:“可是在挑和亲的人选?”
太后点头道:“正是,算来算去,这些女孩子不是年纪太小就是身子太弱,要么早早就定了亲事,找来找去总没有合适的人选,安王可有什么想法?”
赵恒道:“前朝曾经有过以公主之女册封和亲的先例。”
太后微微一笑,她也正是这个主意。和亲人选虽然通常默认是父族出身宗室,但,如果从王爷们中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为什么不能选公主们的女儿?比起那些王爷,公主们的女儿更容易掌控,毕竟通常情况下驸马的门第都不会太高,这些女孩子们即便去了乌剌,朝廷也不必担心她们的父族借着乌剌的势力起二心。
太后笑着说道:“安王之意与哀家的意思正好不谋而合。那么就麻烦安王每天进宫一趟,与哀家一同商议参详,早些定下和亲人选。”
原来是为了方便今后见面。赵恒没有推辞,道:“好。”
太后压低了声音:“皇帝拿到了你王府的地图,留心。”
赵恒不动声色,道:“我有计较。”
两个时辰后,收到消息的玉华大长公主急急走去凌嫣房里,叫起了女儿:“嫣儿,你跟我去趟安国公府,给沐桑桑赔礼道歉。”
凌嫣脱口说道:“什么?我不去,她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