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乐刚刚从云素馨口中得知了云昭远定亲的事。云素馨自那日与沐桑桑谈过之后,一直在犹豫究竟是瞒着赵长乐,还是及早告知她,想了这许多天,眼看这两天就要上门提亲了,这才下定了决心,寻到初棠殿将事情告诉了赵长乐。
她已经尽可能把话说的委婉,可赵长乐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与云昭远的婚约延续了十几年,她早已习惯有他在身后守着,无论什么时候都给她留一条退路,她坚持要退亲,更多是出于对云增的怨恨,但在心里,她从未仔细想过云昭远会不会娶别人。
这消息一下子把她砸懵了,等反应过来时,立刻丢下云素馨冲到了栖梧宫,她想不通,哥哥怎么会任由云昭远定亲,难道哥哥不知道她的心思吗?
但她这些曲折复杂的心思,赵恒却真是不大明白。他皱着眉,沉声说道:“他定亲,为什么要知会你?”
赵长乐一阵焦躁烦闷,脱口说道:“既要瞒着我,那就干脆瞒到底好了,突然这会子告诉我做什么?就那么见不得我好吗!”
赵恒莫名其妙,见她如此蛮不讲理,不觉有些恼怒,正要训斥时,脚被沐桑桑轻轻碰了一下,赵恒转头看时,就见她微微向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发作,赵恒便压住了火气,跟着就见云素馨追了过来,急急说道:“公主息怒,是臣妾唐突了……”
赵长乐一看见她,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一指沐桑桑,高声问道:“是不是她让你瞒着我?怎么,把我当成贼防着是不是?什么事都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云素馨哑口无言,一时懊悔不及。早知如此,就该一直瞒到底,何苦拣这个时候说出来?万一她性子上来再去大闹一场,这门好好的亲事只怕又做不成。
她无奈地看了眼沐桑桑,就见她坐在那里闲闲地剥着葡萄,就好像此时的争执跟她没有一丁点关系似的。云素馨微觉诧异,沐桑桑不是心里没筹算的人,也不是能任由别人
的性子,她这样悠闲,莫非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就在此时,只听沐桑桑问道:“公主跟云府尹是亲眷,还是好友?”
赵长乐见她这幅模样,心里自然不忿,但之前几次被她出言弹压,心里也有些怵她,想了想才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若不是亲眷,又不是知己好友的话,”沐桑桑拿着银针仔细剔掉葡萄籽,跟着将剥好的葡萄肉放在碟子里,擦了擦手,“云府尹定亲,与公主有什么相干?瞒着公主也好,告诉公主也罢,公主有什么理由生气?”
赵长乐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只得抿着唇站着,愤愤不甘,却又无法反驳。
“公主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已经与云府尹退了亲,从此后你与他就是陌路人,你们各自婚嫁,两不相干。”沐桑桑声音里含着一丝悲悯,“这些事情,公主当初退亲时就该想明白,而不是到现在还糊里糊涂。”
赵长乐满腔的不忿突然变成了茫然,那个她从来都视作理所当然的世界突然碎裂,她怔怔地站着,许久之后才意识到,从今往后,再没有人等着她,任由她如何肆意妄为都不离不弃了。
她一时间慌乱到了极点,想要反悔,却不知该如何反悔,想要吵闹,又不知该向谁吵闹,千万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愤怒、灰心、懊悔,轮换着侵蚀着她,眼前一阵阵晕眩,赵长乐用力咬住嘴唇,猛地转身,飞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是一怔,赵恒不由得站起身来,欲待要追,又有些犹豫,沐桑桑忙吩咐道:“云尚宫去跟着公主,若有什么事立刻遣人回我。”
云素馨追了出去,赵恒慢慢坐下,迟疑着问道:“难道她还想……”
沐桑桑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如今我们也管不了,只看她的造化吧。”
这一晚初棠殿服侍的人如临大敌,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整夜没敢合眼,宫女内监守在各处出入口,提心吊胆地留神着屋里的动静,生怕赵长乐突然发作。然而赵长乐却出奇的安静,她反锁了房门,也不点灯,只默默地在黑暗中想着心事。
云素馨守在门外等了一夜,心中千回百转,一时担忧赵长乐,一时怜惜弟弟,一时又想起从前的事情,纷纷乱乱理不清个头绪。
栖梧宫那边,也是夜深时才熄灯,宫人们影影绰绰听见帝后在卧房中一直说着话,似在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沐桑桑用完早膳,正亲手给赵恒整理头冠准备送他上朝时,初棠殿的宫人前来回禀说赵长乐终于睡下了,夫妻两个对望一眼,一时都有些猜不透她怀着什么打算,赵恒便道:“若是她再闹的话,你只管拿出做长嫂的派头来对付,不必给她留情面。”
沐桑桑笑着安慰他道:“公主近来已经转了性子,应该不会再闹了。”
赵恒坐在她面前,微低了头让她给自己戴上头冠,叹气道:“真要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我只怕她是在盘算什么花招,并不是真改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若真是闹起来,我也有话应付她。”沐桑桑用玉簪将头冠固定好,仔细端详了一下,笑道,“昨夜咱们商量的事,陛下别忘了呢。”
“我记着呢。”赵恒站起身来,握了下她的手,露出了笑容,“你放心。”
他起身向外走,却又趁着宫人们没注意,飞快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低声道:“放心,我绝不负你。”
沐桑桑脸上是热的,心里更热,轻声道:“我都知道。你别跟他们生气,伤身体。”
“好。”赵恒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嘱咐道,“要是长乐不讲理的话你就打发人去叫我,我来应付。”
沐桑桑微笑着说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别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