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谨枝见他高兴,便觉得甚为满意,吹了个响哨,像岑深抛了个媚眼道:“俏公子,赏个莲子吃呗!”
岑深勾嘴一笑,剥出个白白嫩嫩的莲子,抬手一抛,白莲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下落时,白谨枝张口接住,嚼吧了几下,赞不绝口,“不愧是生烟剥的莲子,味道甚合本爷心意!”
岑深被他逗了了,唇边的笑意更深,掩都掩不住,让白谨枝看去,越发心花怒放起来,划水都能划出朵花儿。
就这样他们你一颗我一颗,不一会便将莲子消灭得干干净净,白谨枝徒口接东西的本领完全可以出师,岑深抛出的莲子,他无一失误,全部都收入腹中。
不知不觉中,小舟驶向了一处湖滩,滩上芦苇丛生,风过留痕,在其中掀起层层白浪,与天上云朵遥相呼应。
此时天色已经偏暗,天际晚霞平铺,为乌金西坠渲染出特有的情调。
白谨枝慢慢将小舟靠岸,将它停稳,一跃跳上了江滩,一身白衣与成浪的芦花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竟然辨别不出他的轮廓。
岑深从竹篷中探出身子,缓缓站起来,从船尾跨到芦滩上,甫一上岸便被芦苇淹没了身子。他用手将脸庞的芦花轻轻拂开,想去寻找白谨枝的身影。
他唤了几声,却无人回应,心里觉得奇怪,便往湖滩深处走去。芦花越来越密,脚下越来越软,他好似一只迷路的野鸟,被芦花群包裹在怀中,寻不出方向。
岑深突然有些着急,他怕白谨枝遇到了沼泽或者泥淖,陷了进去出不来。正当他预备着腾到空中去俯瞰湖滩寻找人影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位公子,你远到来此,可想听一听本地的独有的艺术——牵丝戏?”
岑深猛地转身,见一个胡子发白的老人立在他身后,肩上挎着个竹箱,手里拄着拐杖。岑深吃惊,这个老人正是白谨枝,只不过他贴了个假胡子,戴上了假发,背略微驼了些,其他丝毫未变,还期待着用这身行头瞒过他的眼睛吗?
岑深没有戳穿他,当下配合道:“好,你且演给我看看。”
老人闻言打开竹箱,搭好小小的戏台,用彩布撑好背景,然后一手操纵着一个纸片,一个纸片红衣粉装,是个姑娘的模样,一个纸片朴素破旧,俨然是个落魄的书生。摆好了纸人的造型,老人用丝线带动着它们的动作和说话,捏了个尖尖的嗓子兀自唱了起来。
他唱了一个故事,大约是那个书生对姑娘倾慕已久,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却不敢对她表达爱意,如今他身患重病,即将死去,希望姑娘能接受他的爱。
歌声婉转,唱词咿呀,情到深处,两个纸人即将相拥相吻。
岑深察觉出不对劲,转身便走,他步子本就轻巧,又有芦花掩映,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走到了岸边的小舟旁,岑深深出了口气,下定了决心,闭着眼便欲隐身遁去,暂时消失在凡间。
他突然感觉身上一紧,竟被人从背后抱住,抱得坚定而决绝,不容他有丝毫的挣扎。
“生烟,嫁给我吧,”白谨枝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呼出的气息挠着他细嫩的肌肤,“我知道你的,你如果真的对我没有感情,早就无声无息地走了,绝不会犹豫不决这么些日子,你越是对我爱答不理,便越是显示出你的纠结和不舍,我懂你的,比你还懂。所以,生烟,嫁给我吧。”
第6章鬼怪(6)
本来抱着必走的决心,却再一次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败了。那句告辞就如同嚼碎了的食物,不见天日地烂在肚子里。
日落时分,白谨枝驾着马车,一脸满足地将自己的“未婚妻”带回了府中,心情好的就好比仲夏日晖,可以把一个生鸡蛋给烤得破出鸡崽。
岑神并没有答应白谨枝的求婚,但也没有拒绝。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要离去的话,只得呆呆地由白谨枝牵着上舟,扶上马车,带回府中。
用晚膳时,岑深望着那碗莲子粥,问道:“你生病了吗?”
正嚼着鸡排骨的白谨枝听罢倏地呆愣住,两个腮帮子被一嘴的排骨鼓起。半晌他才想明白,把排骨吐出来,笑道:“那不过是戏词罢了,生烟你不必当真,那戏中可是女子,难道你也为女儿身吗?”
岑深没有应话,白谨枝在他碗里又舀了些煮得发烂的莲子,说道:“快别多想了,你留下来又不是因为觉得我“命不久矣”,而是因为喜欢我,看我多了解你,是不是?”
岑深放下碗勺,默默地回了厢房,把门关上。他反复告诉自己该走了,再不走便是害人害已——害得自己浪费了采猎魂魄的时间,躲不过天劫;害得白谨枝误入歧途,以后可能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场。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想留下来,虽然现在有天谴在身,天劫一来便有可能灰飞烟灭,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好像天劫离他很远,只是个古老的传说,从来成真过的传说。而白谨枝虽然话多缠人,一脸浪荡公子哥的模样,但呆在他身边,他有种莫名的心安,仿佛他是一颗参天大树,可以帮他躲过天劫。
他不知道这种心安的感觉是不是喜欢,但他知道他不想走,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于是他俩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状态,岑深久居房中看书作画,冥想打盹;白谨枝白日留在宫中教导太子,晚上便回来缠着岑深,继续给他天南地北地将故事,如果说讲出来的故事可以称重量的话,他所说的故事大约可以用牛车来来,可谓是掘地三尺,把最古老的秘闻都给扒了出来,只为讨美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