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辰应声了一声,遽地返身退去寻侍婢去了,少顷,柳大夫从外端踱步而来,掌心之中便是配置好的草本药膏,且道:“侯爷,此些药膏现在用上便好,利于消肿祛瘀的。”
柳大夫说完,便将药膏递呈给顾淮晏,顾淮晏面容之上掠过了一抹踯躅之色,这时,寝屋门外响起了些微人声,柳大夫出门一看,只见禹辰领着两位侍婢信步前来。
柳大夫忙上前对那两位侍婢嘱咐了几句,两个侍婢是江虞江老夫人那边的人,凡事皆是一点就通,禹辰候在门侧,柳大夫遂是携着二人速速入了屋门,二人对顾淮晏颇为恭敬地行了个跪礼,平身后,柳大夫对顾淮晏恭声道:“此些上药涂膏的精细活儿,还是得让小姑娘们来亲自搭把手。”
话毕,两位侍婢恭敬游步上前,一人稍稍扶起了景桃,另一人灵活为她上药,两人的一行一止皆是心细如发,举止动作轻柔细腻又流畅利落,将景桃护养得极为熨帖极了,两人一看便是在深闺侍主多年、颇具教养之辈,顾淮晏沉眸看了片刻,心内一时放心了不少,视线落在了景桃微泛着粉晕的桃腮,素来散漫的眸色此事漾曳上一抹柔色。
他在此刻负手在背,淡声问道:“于破晓时分,她可会醒转?”
柳大夫点了点颅首,“禀侯爷,照景姑娘这伤势,至少得要等到破晓以后,明日或许也无法恢复清醒,但此亦是正常之相。”
此际亦是到了后半夜,外头的沛雨仍旧不见丝毫减弱之势,但有着荧煌灯烛相佐期间,浓稠如墨的雨夜亦并无先前那般迫人摄心,待柳大夫与那两位侍婢辑了一礼恭别后,顾淮晏寻了一张椅凳,闲散地搁置在床榻之侧,拂袖撩袍便幽幽落座,原是凝敛的眉眸稍稍舒缓了些许。
禹辰一直候在寝屋屋门的一侧,在旁见状,忽然觉得有些欣慰,且道:“卑职此生未曾见过侯爷这般面貌,当真是稀罕事。”
顾淮晏眉宇一松,微微挑起眸梢,散漫地看他一眼,禹辰委委屈身,颇为恭谨地说道:“侯爷素来碌于官府公务,且对周遭女色鲜少有心仪之势。
如今却是亲自护着景姑娘入了寝屋,方方面面皆是照顾得细致入微。但凡是了解侯爷几分的,皆是觉得侯爷今日与以往有些不一样,少了几分淡薄矜冷,多几分人情亲和。”
一抹清浅的哂意横掠过顾淮晏的眉宇,他面色仍是维持着淡色,但没有辩驳之词,仅是道:“江虞与齐松等人抓着了林湘,云鲤瓦肆里也估计抓了不少人,官衙的卒务一时较为繁冗,官衙上下定会先连夜审讯林湘,你去审讯堂旁听,以免她生出些岔子来。”
禹辰面上旋即是一片肃色,很快便应声称是,须臾便退下领着一列劲衣使往府衙的方向去了。
众人缓缓地离去,偌大的内室一霎地臻至宁谧,顾淮晏微微俯身,在榻子边望着景桃的面容。她已经上了药,让他心底多少也安定了些许,他的视线在她娴静的眉眸停驻了片刻,继而心神微动,慢慢地拉开了绸被,露出了一截腻白如雪的皓腕,他伸手握住。
景桃的手煞是皙白俏美,腕骨之上青蓝色筋络分明,线条娇美一路蔓延至掌部,掌腹之处并无薄茧,白里透粉的肌肤之上,触感一片温软,俨若上好的蓝田瑜玉,根根指节纤长如葱,微粉的指甲修剪得颇为整齐。
这并不像是一双常年执刀的手,倒似是闺阁女子的柔荑,它每一寸都是脆弱而矜贵之美,顾淮晏思及景桃的身世,她可是衍相之女,一具名贵千金之躯,本该让人捧着供着,却在此处陷落世俗淤泥之中,沾染了腥血与泥霭。
甫思及此,顾淮晏心中又是稍沉了一沉,不自觉包裹住了她的手。
相较起少女的柔荑,他的手掌是较为粗粝硬韧,常年执锐执刀,掌心之处早已积淀下了一层厚茧。
此前,他数次握过她的小手,但从未在此一刻能如此冠冕堂皇。他垂落眼睑,将她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掌心处,指根细缓地分离她的指根,指腹贴紧她的指腹骨节,丝丝入扣的扣住,十指相缠,仿若一根藤蔓,既及缠上了另一方,便是缠绵相依,不愿再松手。
不知是不是他握力较沉的缘故,少顷,病榻之上的景桃黛眉微微紧了一紧,小脸之上浮上了一抹苦色,原是宁谧的神态上,此刻添了几分痛楚。
顾淮晏凝视着,人略微无措,稍稍俯身低唤她的名:“景桃?”
他低沉地唤了几声,但小仵作却并无睁眸之势,仅是那小脸泛起了一抹苦色,光洁的额庭处与鬓发之处皆生了些许细密的薄汗。
“疼……”
她有些难以自抑地轻呓出声,恍若孱弱的幼兽遭罹了巨大苦痛般,纤瘦的身子跟筛糠般微微颤着,她唇中的字音黏成一团,顾淮晏听不清她具体的字音,复将身体俯低了些,适才听清了她的痛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