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桃从未想过自己要跟顾淮晏坦诚自己穿书的事情,别人穿书皆是手握大女主剧本,金手指附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她呢,只能依靠自己力挽狂澜,才险些让小仵作保住垂危的性命,让她在京城得以谋个糊口之职。
别人的感情线天雷勾地火,要多爽有多爽,但是她,却是因为隐瞒了身份,感到深深的负罪感,尤其面对对自己真情实感的男子,她心中的负罪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调制那一款鲁米诺潜血试液,骗他说是景知远传授予她的,烹制咖啡,诳他说是从某本志怪话本子看来的,会精谙剖骨验尸之道,欺瞒他说是从师傅那儿偷师的……景桃无法想象,顾淮晏晓得此些事端以后,他心情如何,但一定感到有些愠怒吧。
毕竟这些事情,景桃从穿到这个世界之时,就打算一生藏在心腹之中,她深晓自己欺瞒顾淮晏是有罪的,亦是心怀愧怍,眼下她决意通过在提刑司内努力勘案的方式,用优良的考评业绩来报答对顾淮晏,希望优良的考评业绩能弥补自己所撒下的弥天大谎。
按照原先的剧情,顾淮晏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欺瞒了,其实他不知情的话,亦是不会有任何损失,根本不会对未来的剧情线有多大的影响,而景桃想要通过专心勘案来报答他的伯乐之恩,究根溯源,是她迈不过自己那一道心坎儿。
她无法预料到……
简直是臊眉羞眸……
景桃一旦回忆起过往,顾淮晏护着她的每一个场面,在每一桩案件之中,每当她遇难之时,都是他及时来护她,尤其是二人被困在密封的木箱里,箱子沉海,两人性命岌岌可危,但是他仍旧沉静如水,温声安抚她,就如撬开晦暗深渊的一簇花火一样,把她生命照亮、点燃,予她希望之光。
顾淮晏对她的救命之恩,景桃是此生此世皆是无法偿还,她想起方才顾淮晏捧起她的脸,深深亲吻她的那一幕。
忽然之间,她很怕顾淮晏会愠怒,会弃下她,把她丢出府外,不再正眼看着她。
然而,她想错了,问顾淮晏问她那一番话时,景桃眼睫轻轻颤动着,垂着眸不敢看那一对含情的桃花眸,在长达让人心里焦灼的十秒钟里,她听到男人浅浅地笑出了声,温声道:“景桃,抬起头,看着我。”
景桃做好心理建设,拥裹着湿雾潮气的眼睫如蝶翼,轻轻扇动着,迫着与顾淮晏对视。
顾淮晏又重复了一回他的问题:“你怕我会生气、赐罪,不是为了耍我,所以才隐瞒此事,对吗?”
他给了自己台阶下,景桃忙点头如捣蒜,模样十分乖巧:“嗯嗯!”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恶意欺瞒过顾淮晏。
“有巢也没跟我说太多,我也没有迫你承认些什么,怎的就畏惧成这般模样了?”顾淮晏大拇指轻轻蹭拭着少女泛红的眸眶,他原是心底有些意外与困惑,但这一切情绪都在少女的堕泪以后尽数瓦解,此际他心中只剩下了一抹柔情和无奈,又问她:“那么,你亦是衷情于我,可是真心话?”
景桃内心懵然:我何曾说过这番话?
又听顾淮晏哑声问道:“你一路以来皆是跟随我至此,我因公务未能用膳,你总是会偷偷给我开小灶,你住在我的府内,还留我宿,此则又是为何?”
平心而论,他是迫切地想要从少女口中听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讵料,景桃的答案石破天惊:“侯爷,打从在白鹿县府衙初见那一刻,我便是十分崇敬您,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言行用词皆是不太恰当,但是是您包容我,接纳我,引导我,给我诸多试错的机会,让我慢慢成长,您是除了我师傅以外对我最为照顾的人,在我眼中,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顾淮晏听罢,一时失笑,接着,他颇为无奈地自嘲道:“我可算听明白了,你觉得我长你九岁,嫌我年纪大,遂此,你一直在以后辈的方式对我好?”
景桃眼尾一怵,两腮鼓成河豚,嘴巴微微撅起:“侯爷误会了,您年纪一点都不大!您还年轻着呢!”
实质上,在灵魂年龄为二十六岁的景桃眼中,顾淮晏是个小她一岁的弟弟呢。当然,景桃打死都不会把这一段话说出来的。
顾淮晏当然不接她这一茬,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散漫笑色,偏着脑袋,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景桃,就算你视我为前辈,觉得我年岁稍长,但是我已是喜欢上你了,你不愿意接受的话,”他身躯微微一俯,迫前发问,“你让我该如何是好?”
景桃头脑如滚雪团似的,脑袋嗡嗡作响,她一面用余光在暗自瞟向马车窗外,腹诽府邸怎的还不到,一面心绪慌乱,只得道:“侯爷,您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我也没有值钱的身家来报答您,只能,只能在提刑司内争取验更多的尸体,写更多的验状,勘破更多的案件,把偿还您的恩情……”
顾淮晏听罢,故作认命地点了点头:“你心中只有提刑司,只有公务,真是小白眼狼儿呢。”
景桃:“……”顾淮晏不说还好,一说,她更是愧怍了。
毕竟他说的没错啊,提刑司是他引荐她去的,若是没有他,景桃连宪台的门槛而进不了,更遑论验尸剖骨的公务案桩呢!
景桃袖袂之下的两只手紧紧缠着,缓缓提议道:“要不,侯爷,这般好了,我除了验尸写验状,我还会溲米吹爨做饭,若是我没有案桩在身,我便是给你做饭吃,曾前我跟恭州食府的老厨子学习过一阵子,会做京城菜系,这几日侯爷如果可以回府的话,我便是下厨,你想吃什么,我便是给你做什么,可好?”
犹怕顾淮晏不承应似的,景桃又道:“我还会挑水喂猫、洒扫庭除、种花莳草,这些我都可以做!”
闻言,顾淮晏却是淡淡地笑了:“你可真会下厨?”
听出他话里有几分首肯的意味,景桃趁热打铁般忙道:“侯爷可别不信,在恭州府衙之时,我身子时常羸弱,师傅会时常请食府的厨子给我做补充气血、生脾养胃的膳食,那个厨子赶巧是壮年时在宫廷为某个贵妃御用过的,手艺颇佳,我那时馋得很,闲时便时常去跟随那位厨子左右,偷了不少师呢。”
此话真不假,事实上,景桃在前世真是京城人,只不过在南方水乡城市工作罢了,她父亲嘴养得很刁,而母亲是千金大小姐,自然是不会下厨的,所以家里请来了几位名厨,景桃十六岁上高中住宿之前,就已经吃遍了京城各种名菜,也自个儿跟名厨学了不少手艺,例如如何择菜、如何摆盘等等。
顾淮晏眼眸弯弯,状似无害地问:“既是如此,那你可有给你师傅露过一手吗?”
这问题不可不谓是一针见血,原是神采奕奕的景桃,一下子蔫打了的霜花似的,“……那倒没有。”
回溯起原书当中的剧情,小仵作并没有给过景知远下厨,有关这一历史考据这方面,景桃不想再欺瞒顾淮晏,只能老实作答。
顾淮晏桃花眸掠过一抹深色,要笑不笑地道:“幸甚,那我可以作为第一位尝鲜的人,回去我跟裳婶打个招呼,今夜你下厨,可好?”
景桃眼睫轻颤,她还以为顾淮晏会调侃或是拒绝她呢,然而,他居然心情甚好地接受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掠过暖流,心脏怦然一动,被人深深信任的感觉,真的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