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但等景桃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抱着叽哩跑出了堂厨,飕冷的雪风直直灌面而来,裙裾在迎风飘摆成花,她一路奔步在卵石道上,很快地,便是见到了一道劲挺修长的人影,他才刚刚跨过前院的戟门,一路风尘仆仆,他的身上已是添了不少雪霜。
景桃脑中只想着快些见着人,但是直至跑到顾淮晏近前时,她适才发觉自己腿脚止也止不住,一鼓作气扑在了男人怀中。
叽哩及时“喵呜”了一声,从景桃怀里蹦跳出来,落在近侧的雪地上,避免了下一瞬沦为肉夹馍的厄运。
顾淮晏亦是适时抻开双臂,牢牢实实地接住了少女,她的身体异常娇软且温暖,如刚刚捂好的一般,触感温润,脖颈与衣襟之上亦是传了淡薄的香气,有院子里的梅香,一丝一缕地渗入他的鼻腔,他情不自禁地收紧了力道。
两人在一株早梅树下相拥良久,彼此不曾说话,情至浓时,语言已经成为了一种苍白单薄的东西,景桃被顾淮晏深深揽入怀中,他身上穿着没来及换下的朝服,木霜清气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在朝服之下的身躯□□而炽热,一丝烫意穿过丝绸料子,与她的肌肤幽然相触,她身体如浸裹在糖浆里,酥麻感一路贯穿了骨髓,悸动之感接踵而至。
景桃微微抬起脑袋来,仰着头,一顺不顺地注视着顾淮晏:“侯爷可是忙完了宫里的事情?”
少女的身量纤瘦,个头仅抵顾淮晏的胸膛,当她抬起头时,脖颈会因仰视的弧度而露出姣美的颈线,原是藏在合襟衣褶里的颈部肌肤,会绽露在空气之中,肤白如雪,在耳廓旁的墨发的掩映之下,她的姣美颈线格外招人眼。
顾淮晏眸色沉下一抹黯色,视线如飘叶般缓缓垂落,她乖顺的面容因为仰视之故,而近在咫尺,黛眉,睫羽,雾眸,秀鼻,粉唇,他的视线停驻在此处,再开口时,嗓音已是喑哑如磨砂:“嗯,北方瘟疫之事暂先把控住了,但是近日京中发生的两桩命案,倒是有些棘手。”
景桃眨了眨眼眸,察觉顾淮晏音色变了,下一瞬,她面容上逐渐地覆上了一片浓墨重彩的阴影,鼻息交缠,她的瘦肩骤然一颤,继而薄唇一热,他偏过脑袋,重重吻住了她。
她一下子面红耳赤起来,面颊如那锅里的秋蟹一般,顷刻之间掠上了显著的绯色,躯体瞬间完成了自燃,炙烫之意从被吻的唇开始,一路殃及耳根,再至脖颈间,一个满含情愫的吻,让红晕在她体内燃起起了漫山遍野的花火。
这里可是在前院啊!裳婶和白露肯定都看见了!qaq
景桃欲要推开顾淮晏,但他臂膀劲道很足,双臂稳稳当当地锢住了她,让她躯体丝毫动弹不得,毫无转圜挣扎的余地。
仿似察见了怀中少女的羞窘,顾淮晏唇角轻启一个淡淡的笑弧,一个吻点到即止,他微微松开了他,让她有喘息的机会,但双臂仍旧未松开她,虚虚轻揽在她腰肢的位置。
景桃思绪回笼,有些局促地往四下撇去,裳婶和白露等下人适时回避,就唯剩叽哩,它把小脑袋埋在胸脯里,但那两只猫耳就一直颇为不安分的乱动,贼兮兮地听墙角!
景桃面腮上的绯色,蓦地又深了一重,表示羞窘已经抵达了峰值。
她眼神湿漉漉的,顾淮晏看得心旌摇摇,哑声道:“很抱歉,今晚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我回迟了,让你久候。”
景桃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明面上佯作娇羞,但心底已经打起小算盘,对,就是该让他感到愧疚,这般一来,她便是能光明正大地问他有关残弑女童的案桩了!
景桃算盘拨得一溜响,对顾淮晏摇了摇头,道:“无碍,侯爷不是说想吃蟹肉韭菜汤馄饨吗?我已经做好在锅里热着,您去庭院梅树底下坐着,我一会儿就给您端上来。”
顾淮晏心尖仿佛被一根羽毛轻撩了一下,音色益发喑哑了:“好。”
景桃手脚麻溜,趁着顾淮晏未回来之前,她便是在梅树底下摆了一张桌席,梅香四溢,雪势不大,在顾淮晏去上座的空当儿,她趋步赶至堂厨,裳婶已经帮她把盛好了两大海碗的馄饨,景桃道了声谢,小心翼翼的端持着盘盏,一路轻缓地踱步至梅树之下。
单瓣白梅在枝梢上开得正盛,木桌之上亦是垂坠下了几零星的梅瓣,海碗甫一端置上桌,馄饨香便是驱散了几分寒意。
顾淮晏看着近前一海碗的混沌,素来邃深的眸底,一时情绪暗涌,他让景桃做馄饨,其实玩笑成分居多,本也没有太多期待,只是欲要顺着她的性子让她开心,但是,她似乎总能给予他超出他预期的惊喜。
景桃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腮帮子,眼睛熠熠发光,但又有所收敛,眸底含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侯爷快吃,看看符不符合您口味。”
顾淮晏轻抿嘴唇,他执起筷箸,泛散着水雾热香的馄饨在滚熟的汤汁里浸泡着,裹着一层油润的香气,色泽格外饱满莹润,遂如一朵一朵卷积云似的,盘踞在瓷碗与汤汁之间。
海碗之外,置有两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碟子,分别是蟹黄酱和蟹醋,筷箸剥动汤汁,夹起一块水漉漉的馄饨,轻轻蘸着酱醋,素白的馄饨皮儿包裹住了丰腴酱醋,蟹黄蟹肉零星其上,色泽一霎地油亮亮,再是趁着热轻咬了一口,蟹肉与韭馅齐齐入口,天然微甜得恰到好处。
馄饨的面皮儿很有劲道,其与蟹肉交融纠缠在唇齿间,肉质鲜香而不腻,蟹味浓郁而不腥,口感丰腴而不油,尤其是那蟹黄蟹膏,酥浓之感辗转跃动于在齿舌上,鲜香伴随着吞咽而下的动作,在肺腑里反复蒸腾与翻滚。
每一个馄饨,夹杂着蟹醋的清朗爽口,在舌面上弥足绵软的颗粒感,爆出大开大阖的鲜香,一切繁冗的思绪,尽数被蟹香击溃而去。
顾淮晏品尝的全过程,基本无言,没有说一句话。
他不说话,景桃就是心里没底儿,她拄着脑袋,战战兢兢地瞅着他看,她看不出他的神态,他面色如常,只是眸色有些沉沉的,她没见过他这种眼神,一时无法甄别他的真实心绪。
难道是馄饨不合口味吗?
不对啊,她分明让裳婶和白露试过味了的,不算难吃的啊,为何他面色这么沉啊,该不会是这碗淡盐撒多了吧?
景桃心里打了个突,看着顾淮晏优雅的吃相,他沉默,一咕噜一咕噜把馄饨往嘴里送,吃得快,没有间歇的时间,甚至连吞咽和咀嚼的时间都很少。
忽然之间,景桃想起了是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之前,裳婶说过的,在长公主失踪第二日,黎明时分那一会儿,顾淮晏便是这一副沉默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捧着馄饨便是往嘴里送。
果然,他是在回忆起了旧事吗,那肯定很难受吧……
景桃没有多问,起身在去堂厨砌了一盏热茶,回来端置在他海碗的近前,温声道:“侯爷可以慢点吃,觉得不够厨房里还有,饱了以后,喝杯茶去腥。”
顾淮晏听着,眼底起了一团朦胧的雾色,情绪教人看不清真切,他抬眸,看着景桃,她笑色很温顺,雾眸里有着浩淼星辰,也有她自己的一腔傲骨,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