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提醒,姜宝忆忽然觉出右手疼痛,抬起来一看,果真虎口连着手腕处磨破皮,渗出淡淡的血渍,她下意识藏到背后,摇头道:“没什么事。”
周启不由分说攥住她胳膊,一眼看到伤处,扭头对着周临道:“二郎,你就是这么照顾妹妹的?”
周临瞥了眼,心虚的没敢答话。
姜宝忆是被周启拽着胳膊拉到花厅的,清理伤口,涂抹药膏,最后缠了一圈纱布,从始至终,他都阴沉着脸,房里没一个人敢开口。
姜宝忆挨着近,被那迫人的气势震得屏住呼吸,只巴望他快些包扎好,好让她离远喘口气。
今日的气氛似乎就在周启回来后变得古怪起来,姜宝忆用完膳,与周夫人闲聊了两句,便寻了借口急匆匆拉着姜锦程离开。
花厅里,周澹靠在周临腿边,似乎意识到大哥还没发完怒火,一张小脸认命似的绷的紧紧。
周启瞪着他们,瞪了大半晌后拂袖前去书房。
走到廊下听见花厅里两人小声嘀咕:“大哥只说我们,也不说自己,他让宝忆姐姐写字,不也是罚她吗?我可看见她中指压伤的痕迹了,大哥真是”
“嘘,你好歹等大哥走远点再说。”
周启杵在廊下,脑中回忆方才姜宝忆的右手,似乎真有被笔杆硌出的伤痕,他拧眉,头也没回拔高声音朝屋里道:“二郎三郎,罚你们抄写《史记》一百三十篇,明早给我。”
翌日来到暖阁,周启已经在书架前读了半个时辰的书,见她进门,便放下书籍,缓步走上前来,桌上放着几卷软绸,裁剪的同手指宽窄,另有一条绣着团花芙蓉的攀膊。
姜宝忆换了件窄袖春衫,重新梳回干净利落的双丫髻,包扎的纱布已经去掉,昨日的伤也结了薄薄的粉色痂痕,只不过连日来积攒起的自信已然崩塌,因为她发现周启发脾气的时候,根本就不敢与他顶嘴。
“伸手。”周启见她走神,不由瞟了眼,提醒道:“莫要觉得受伤便可懈怠临摹,我原本想给你减去两页纸,后仔细思忖,深以为古之成大事者,必要苦其心志,水滴石穿,铁杵成针,靠的都是日复一日的坚持。”
姜宝忆低着头,五指纤纤伸到他面前。
周启取来一条软绸,左手摁住一角,右手开始绕着她中指包裹,软软两层绸布,不松不紧,继而又将她食指裹住,抬眼淡声道:“如此,便不会硌出茧子。”
其实周启以为,只有磨出茧子,才有可能习得一笔好字。他练字那几年,根本就没这般矫情。只是见她手骨纤软,皮肤莹白,到底是没下狠心。
姜宝忆瞧着娇小,却也没同他抱怨过一句,故而周启很是放心的去往大理寺查翻卷宗,且心里稍稍有种成就感。
姜宝忆其实偷偷想过告假,编个理由偷懒,可一想到要在周启面前扯谎,就不自觉的打怵,没别的法子,只能好生临摹,半个字都不敢大意。
半月来,小有成效,至少交给周启查阅时,他脸色不如从前那般肃沉。
之后又是颜公的《多宝塔碑》《颜家庙碑》,柳公的《神策军碑》《玄秘塔碑》,姜宝忆觉得这辈子的字都在这个月里写完了,没有盼头,好容易将纸都用光,隔天书架上又堆的满满当当,这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她是愈发觉得难熬。
幸好,周夫人要办花宴,家学跟着停了七日,姜宝忆总算找到休息的时间。
姜家花园正是热闹时候,她躺在藤椅上拿团扇遮了脸,方才姜瑶被苏氏叫走,小半晌没回来,晒着太阳,她觉得骨头都是酥的,懒洋洋不想起身。
这档子空隙,听见谁在不远处窃窃。
“五姑娘给的香囊顶有用呢,以往姑娘出门总得不停打着扇子,现下花丛中有多少蚊虫,却没一只敢靠近的,也不知叶太医用的什么方子,佩在身上味道淡雅且不冲鼻,当真是好物呢。”
“呵。”不屑的笑声,姜宝忆坐起身来,听出是栖香阁二姐姐身边丫鬟。
“殷勤的跟亲爹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姜家在给叶家养闺女呢。”姜昭的声音带着刻薄尖酸,不轻不重砸进姜宝忆耳朵。
她站起身来,双眸定定望向传出话的方向。
“也不知她娘用的何种手段,勾的叶太医终身不娶,五妹妹是个短命的,日病一场,谁知道能活到多少岁。我们都是托了五妹妹的福,若不然姜家能请的动叶太医这尊神?
哦不,是托了她娘的福。”
伴着一声轻笑,姜昭搭在丫鬟手臂,慢悠悠从花丛中绕出。
“说不准我那五妹妹,真就是叶太医的种,她”
声音戛然而止,姜昭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姜宝忆,稍微怔愣了片刻后,神色恢复如常,她拂开丫鬟的搀扶,趾高气扬的斜睨了眼,没有看见姜瑶,她着实松了口气,只姜宝忆一个,她是不放在眼里的。
“不出声躲在这里想吓死谁?”恶人先开口,姜昭咬牙嗤道。
“二姐姐,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姜宝忆攥着拳头,煞白的小脸瞪圆了眼睛。
“怎的,你是要去夫人跟前告我的状?苏氏那个”
“二姐姐,你肆意诋毁长辈,无中生有编排是非,是问你读的圣贤书都去哪了?”
似乎没预料到姜宝忆敢还嘴,姜昭很是诧异,转瞬就变本加厉嗤笑起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有人敢做,就不准别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