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的行人带着宽沿帽,压低了帽檐看不清神情。
偶尔有鸟雀停留路边,羽翼浸透阳光,艳丽胜过花朵。孩童蹑手蹑脚靠近,尚不及逗弄,竟被父母提领拖走,惊起一地飞禽。
数落和斥责,在一片鸟翼扑扇声里渐行渐远。留下的只有,八月闷热的气候,和闷人的心境。
这时节,也唯有不懂世事的孩童,才能展颜笑开。
不幸的消息公开不到一天,大城小镇家家户户的门前院后,都放上一张矮桌,一束玫瑰。
捆扎玫瑰的,从草绳到丝缎不等,却无不见一抹深蓝。或以蓝线编织,或悬挂透蓝宝石。
一束玫瑰。一抹深蓝。正似那人满身的玫瑰花香,和一双一眼天涯的深蓝眼眸。
终究。
纵然玫瑰开遍,宝石堆山。那人也,回不来。
天晴无雨,人心中雨落方寸。
王室为修奈泽尔准备的祭典,不喜盛大场合的王女坚持要发言。
有人说瑟曼萨是想到了她亡故的孩子,有人说这只一个女人母性情怀的作用。
也许是,也许有更多的原因。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世上并无人真正懂得何为悲痛,直到那个一贯清冷的女人,激动地不顾形象,泪洒宫楼。
她说她是看着修奈泽尔长大的,自格里尔死后她把修奈泽尔当成了亲生。
格里尔三字是所有人心中的禁忌,更是皇室的禁忌。没有一个人打断她,亦不曾有人提醒她注意言辞。
——王室成员的亮相,本就套着太多束缚。能与公众说的,不过那句烂熟于心的场面话。
人心悲痛共鸣。何来框架,何来禁忌。
她不曾说过一句哀婉悼念的话,然而此时此刻,那人生命中点点滴滴的温暖,却了悲于任何的讣告诔文。
——回想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在那个人离开后,最叫人痛心。
不愿也好,不舍也罢,终须有所为。
没有人知道女王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重新分配原由修奈泽尔负责的职权。只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一夜之间,这个国家的顶梁柱,苍老许多。
修奈泽尔的权力由伊莱亚、希泽、瑟曼萨三人分摊。
早在祭典那日,瑟曼萨声泪俱下,朝廷上下隐有预感,这大隐于市的女子再无法过那与世无争的生活。
心远地自偏。心若乱,如何止于静默,活于静默。
她因一人之死心灰意冷,看破红尘繁华不过弹指一瞬;又因一人之死心痛难定,叹这红尘多情我非无情。
终究是有情的。多年将情掩埋,亦不过自欺欺人。
而今,却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
信报送到曼格菲斯花园的时候,拉斯菲尔蒂正在整理行装。波尔希思把她叫进书房。
他们不知道格里尔之死背后的真相,对瑟曼萨有多大影响,却也不得不承认修奈泽尔这手玩得漂亮。
回想起来,种种迹象,像是在为他的失踪铺垫般。
比谁都清楚,他的失踪会导致权力的架空,于伊莱亚而言是一个极佳的壮大时节。为了规避伊莱亚只手遮天,他所能做的便是尽力拉拢可为他所用的力量。
比如希泽。比如瑟曼萨。
于是让人不住心惊,他这一局棋,早在何年何月已开始布盘?
这些王子王孙为了权力又能做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