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昨天发生的一切逐渐重现脑海。闻阙皱着眉,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自从那天离开城堡告别了简池等人以后,闻阙便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在逐渐失控暴走,内心深处那种猖狂的破坏欲如同破土而出的绿苗,在几次压抑下彻底长成了参天大树,直通云霄。
接连一周时间他都待在深渊十一层,无止境的厮杀并未让他精疲力尽,反倒是愈发精神。
连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杀戮二字。
闻阙数不清长刀斩下过多少深渊生物的脑袋,对方的血喷溅在他脸上,滴滴答答往下淌去,令他的眉眼间都染上了一股浓重的煞气。身上的作战服被鲜血浸泡,轻轻一拧便是满手血腥味。
闻阙听不到野兽的嘶鸣,却能听到巨龙在耳边的低吼,一阵一阵沉闷又极具压迫力,震得人心神皆废。
在这种情况下,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同化了。
他不再是一个人类,他要为当初的抉择付出代价,巨龙的血脉和基因彻底碾压过人类的本性。然而就是在这种杀戮至死的情况下,闻阙艰难的分出几秒钟的清醒,在传送时选择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点。
尽管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仅仅只是和简池见了两面,对方就可以让他产生‘绝对安全’的想法。
坠入深坑,浑身滚烫的气息让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沸腾,在逐渐崩溃。那只贴在他脸上的手就像是最后的救赎,让他在最后的绝境里瞥见了一抹光。
闻阙收回望着天花板回忆的目光,头顶的水晶灯被风轻轻一吹如晃动的风铃,发出微弱悦耳的声音。他偏头去看右手边的青年,简池睡着的模样看上去安静又乖巧,柔软的黑发耷拉在眉眼,眼尾浮起一抹淡淡的红。
他用脸颊蹭了蹭手臂,想将贴脸落下的头发蹭到边边去。然而蹭了好几下,那一缕头发始终顽强又坚固地贴着眼尾。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尖轻轻将发丝一挑,简池感受不到那股轻微的贴合感,终于心满意足地重新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看着很孩子气。
实际上也是,简池进简家大门的时候也不过18,五年时间一过,正是其他人大学毕业的年纪。
闻阙沉默着,望着青年发顶圆圆的发旋好一阵才收回了目光。然而眼角余光一瞥,他眉梢一怔。左手边压着他的小人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正捂着小嘴瞪着圆溜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他。
闻阙偏头和对方对上眼。
安安:“……”
察觉自己被注意到后小人鱼连忙闭上眼睛,随即又觉得这就是papa和哥哥口中的掩耳盗铃,赶忙乖乖睁开了眼睛,悄咪咪挪动了下自己的鱼尾巴。
papa昨天晚上特地往他和闻叔叔中间塞了条小毛毯,就是怕他睡觉不老实,睡着睡着就趴闻叔叔身上去了。安安当时信誓旦旦,表示他睡觉可听话了,翻来翻去永远都不会翻出贝壳床。然而昨晚不知是第一次睡普通大床造成的影响力太强,等他迷迷糊糊睁眼醒来时,便发现自己的大半身体都贴在闻叔叔的身上。
闻叔叔伤得这么严重,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闻叔叔给压坏。
安安表现得有点心虚,小尾巴一点一点从闻阙的腰上挪下来。他动作小心地爬过去,凑过去用气音小声的问:“闻叔叔,你身上还痛吗?papa和哥哥帮你处理伤口,说你今天就能好起来。”
他又忍不住翘了翘尾巴,“多亏了papa的照顾,闻叔叔昨晚没有发烧哦!”
闻阙浑身酸软无力,却依旧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安安挨过来的小脑袋,他没说话,却摇了摇头,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表情微微柔和,看着都不凶了。安安的鱼尾巴翘得更高,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话。
男人微微敛着眼眸,似乎在闭眼假寐,实则将安安所有的话都认真听在耳中。这种感觉真的很新奇。情绪很容易被点燃的他听着小人鱼奶声奶气的唠叨竟然未觉得烦躁,反倒是有种岁月静好的满足。
只是,没过多久小人鱼便惊呼了一声。
闻阙猛然睁开眼眸看去——
简池不知什么时候被吵醒了,眨着惺忪睡眼掀起一只眼的眼皮,一手拎起在半空中扑腾的小人鱼。将那乱动的尾巴抱在自己怀里,声音幽幽:“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另一旁的白檀也揉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人还未完全清醒就已经很主动地伸出双手接过了简池塞过来的小人鱼。简池搓着圆嘟嘟的鱼尾,作势轻轻拍了两下,挑着眉问:“昨晚有没有压到你闻叔叔?”
还想反抗的小人鱼瞬间心虚地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哼哼唧唧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他鼓着雪白的腮帮,悄悄看了眼好整以暇望着他的青年,摸摸鼻子打算实话实说,却听男人低沉的嗓音率先响了起来。
闻阙的声音比以往多了几分沙哑,长时间的发泄与滴水未进令他感觉到嗓子干涩,像破旧年老的齿轮,每转动一下都很艰难。他轻轻咳了一声,道:“没有,他很乖。”
此话一出,饶是简池也颇为意外的多看了他一眼。
安安就更不用说了,小人鱼原先都准备认错了。这会儿双手撑在精灵少年的手臂上,尾巴从下往上卷起,一双大眼睛呆愣愣地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