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笑得恬淡,直视着他的眼眸,真诚说道:“此前的长寿面,就当是我替陛下送的,接下来,才是我要送的。”
沈子枭一怔,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眸。
不知从何时起,他再看到这双眸子时,已经不会再想起母后。
第一眼的震慑还遥遥在目。
当时,他只觉得她的美眸与母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眼角的弧度走向,和睫毛的浓翘程度都极为相似。
可是后来,当他看到她教训妙仪,才知二者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柍冷起脸来,虽也是美目威仪,不可逼视,但她的凌厉,隐约透出几分快意恩仇,并不会
自伤,反而明显是想剐了惹她之人。
而母后则是想杀了自己。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母后赴死时看向他的最后一瞥,就像有人拿了刻刀深深镌雕在他的骨骸与心脏之上。
那时他便读懂,原来母后的刚烈决绝,是一种浓烈绝望下的自我毁灭。
在此之前,她的双眸明明如秋水般哀伤廖淡,深宫压抑,连她的绝望都同快乐一起被压抑掉了。
她本心如死灰,直到父皇近乎暴虐的折磨与掠夺,让她的快乐彻彻底底咽了气,绝望却偏生死灰复燃。
她们都有一双不服输的眼睛。
好在她没有那种绝望。
沈子枭许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碗面,与其说是替我父皇,不如说是替我母后做的。”
崇徽帝赏不赏他生辰之礼,他都不会有何波澜。
心凉透了,便不在意。
江柍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如花的笑容淡了几分。
沈子枭却冲她笑了一下,懒懒闭上双眸,说道:“你系吧。”
江柍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允了,这才轻轻把他的眼睛蒙上。
沈子枭的世界轰然陷入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之中。
看不见,听觉嗅觉便尤为明显,他只闻得她丝帕上淡淡的蔷薇香,完全掩盖了梅香去。
又觉她往他手中塞了什么,摸了摸竟是她的披帛,二人各执一端,她用披帛牵引着他往前走,她的步履轻盈,不像他,走了没几步已踩断三根花枝。
往里走,曲折盘桓。
似是走到梅坞深处,她忽然不动了,而后他察觉她离开了此处。
他竟没来由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莫名想起在梁国的时候,那曜灵公主生性残暴,有一日出去打猎竟把他拴在了一匹野马之后,任凭马儿发狂拖他一路狂奔至丛林深处。
他那时不过十岁,起先只以为,最恐怖残忍的事情不过是他被野马拖拽一路,胸前的衣裳都被磨烂,布料又粘连在伤口上,血脓泥土布料混合着,若是想脱掉衣服就像是撕掉自己身上的一片皮肉。
他疼昏了过去,又被疼醒,如此反复,最后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野马带到了丛林深处,而有一只老虎正对野马虎视眈眈。
那一刻,他才发觉最恐怖的不是受伤,而是受了那么多伤,却还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那日他侥幸爬树上躲过一劫。
在树上苟且偷生的时候,他暗自发誓,要么惊天动地地活着,要么重于泰山的死去。
绝不生如蝼蚁,绝不死若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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