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归一边插着柳枝一边默默听着左邻右舍说着京城中的趣事,偶有开朗热情的掌柜老板来问候沈于归的好,沈于归只是行礼一笑——自己也本想祝福回去的,可是不论是“寒食安康”或是“清明快乐”都听起来别扭得很,尤其是后者,于是只好作罢。
左邻右舍的京城趣事还未说完,沈于归已经绕着自己的食肆插完一圈柳条了,只要露出一点儿缝隙都不浪费。古话有道是“墙头草”,如今自己的食肆可谓是“墙头柳”了——不过倒也不显突兀,这就是汴京城中“明眼”的习俗,放眼望去,柳条随风摇曳,整个汴京城真是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一般。
插柳条的活儿并不麻烦,四个人说说笑笑,很快便将沈记食肆装点一新。装点上柳条的食肆与整个春日融为一体,清风拂过,细细的杨柳枝条随风摇摆,看着仿佛给人带来阵阵凉意。
阿黎笑着拍了拍柳条上沾到手上的泥土,看着装点一番之后几乎是焕然一新的食肆,道:“将柳条插上,今年咱们一定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四个姑娘正笑着,又将这柳枝满檐的美景仔细欣赏了一番,阿桃一算日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呀”一声叫道:“沈娘子,文小娘子,自大后日起便是正经的寒食节了,有足足三日不能烧火做饭呢,若是要做这子推燕的话,咱们可要抓紧了!”
文黎补充道:“还不止呢,这子推燕虽说也是蒸熟的面食,可是却是只能挂在屋檐下,只能看不能吃的东西,咱们这几日还能生火,也要提前预备下不能生火的那三日的吃食才行。不止有子推燕,还有罐儿馍、镂鸡子、桃花粥,咱们也都得提前预备着!”
阿竹又接过话茬道:“沈娘子,寒食这三日说不定也会有踏青拜山的行人路过咱们食肆,咱们也得多准备些吃食,若是届时有食客来,这生意可是不做白不做呢!”
三人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一阵,最终都看向具有决定权的沈于归。沈于归见各人所说皆是有理,于是最后发话道:“好,咱们这两日便将后数日所需的吃食皆准备好,最好多准备一些,若是真有食客上门咱们也得将生意应付了去。方才你们说的什么馍、什么鸡、什么桃花,那些吃食,咱们都做,一样也不落下!”
见掌柜老板沈于归发话了,三人皆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于是阿桃端了水盆来净了手,阿竹则将做子推燕所需要的食材皆在桌上准备好。
原来阿桃阿竹没来食肆的时候皆是由沈于归来和面,如今这和面的活儿也由她们来承包了。原来沈于归自己和面的时候又慢又累,如今阿桃阿竹两个人,随便哪一个都是将面团和得又快又好,还无须多费心费神。惹得每次需要和面的时候,沈于归都直呼自己捡到宝了。
这一次阿桃和面,阿竹便将阿黎所买的红枣处理制作成枣泥,以便待会儿上色使用。阿竹将买来的红枣用清水洗净,用捣药杵将其碾碎,直至碾成泥状一般的模样,此时枣皮与枣肉的颜色融合在一处,就是枣子所特有的深红色,待会儿用来装点子推燕的眼睛,那是再好不过了。
阿桃这边的面团也已经和制并饧发完毕了,沈于归虽说知道子推燕这个东西,但毕竟从未做过,对于子推燕的形状、制作步骤等细节性的东西却是一概不知。好在在场除了自己,另外三人皆会做子推燕,于是沈于归便跟着阿黎的做法,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只见阿黎将饧发好的面团放在桌案上,像是不大放心似的,又用手反复揉了几次,阿桃看见这一幕,以为是阿黎心中嫌弃自己揉面的功夫不够到位,于是在一旁小心翼翼道:“文小娘子可是觉得我这面团没有和好?”
沈于归不明就里,也以为阿黎当真不大满意,正准备站出来打圆场,却听见阿黎笑眯眯道:“阿桃姊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用手再次揉面只是为了将面团里的空气排出去,到时候上锅蒸的时候不至于如同馒头炊饼一般,内里全是松软的,若是面团里还有空气,到时候用柳条一穿起来,这子推燕就会碎掉的。”
阿桃见文黎并非自己所担心的意思,当下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的饭碗总算保住了。
阿黎将面团中的绝大部分气泡揉出来之后,便用刀竖着对切开面团检查,若是切面处没有明显的大气泡,就证明面团揉好了;若是切面处还有明显的大气泡,就说明功夫还不够。
所幸,阿黎切开侧面看时这面已经是瓷实一团了,于是阿黎满意地手起刀落,将揉好的面团用刀切开,切成成大小均等的四份。取出其中一份小面团,用手轻轻按着面团在桌案上来回滚动,将面团搓成长长的细圆柱形状。
这揉面不仅需要技术,搓面亦是如此,尤其搓得越长,若想要搓好,就需要保持整条面柱粗细大小的统一,这也是对于制作人手上功夫的一种考验。
只见阿黎分别用左右手按着细圆柱形状面团的两端,在案板上来回滚动搓制。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面柱在她的手上十分听话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均匀地拉长,让人光是看着就已觉得十分厉害。
阿黎将面团均匀拉长之后,又着重于两端的部分,慢慢的,细圆柱形状面团被搓成两端尖中间略鼓的梭形长条,阿黎这才停了手,对沈于归笑道:“姊姊,这面团便已经搓制好了!”
“这便已经做好了?”沈于归看着并不成型的面柱,十分惊讶。
“姊姊,这便是用来制作子推燕的身体部分了。如今面团虽已搓好了,但是还需要将这面团用巧手做成燕子的形状才算大功告成呢!”
阿黎又在手上沾了些面粉,左右手分别捏着梭形长条的两端,向中间对折,并把梭形长条的一端搭在另一端上,两端长条处交叉折叠起来,便折叠出了一个剪刀的形状,这便是燕子的尾巴了,古人所说“燕尾如剪”,便是如此。
燕子的尾巴逐渐成型,面团中间折叠所形成的鼓鼓的部分便用来做燕子的身体。只见阿黎左手托着面团,右手轻轻捏在面团中间鼓鼓的部分,轻手轻脚地向上拉长,没过一会儿便拉出了燕子的身体的轮廓。
这还不算完,阿黎又接着捏着头部轮廓的顶端,向上拉长捏制,这一下子就捏出燕子的脖子部分。从脖子部分的顶端再继续向右侧方向捏制,便捏出了捏出燕子的头部轮廓,头上还有一个尖尖的凸出来的小嘴巴,这样一只燕子的轮廓就捏好了。
沈于归看着静静窝在阿黎柔软掌心的里的子推燕,这小燕子是收着翅膀的模样,小小一只窝在手心里,虽说只是面团所捏,但看着却是如同一只真正的活生生的小鸟一般,栩栩如生。沈于归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爱不释手道:“阿黎,你的手可真巧!竟能做出这样逼真的子推燕来!”
阿黎羞涩一笑:“也不过是每年都做,练得多了便会做罢了。这只是子推燕的一种模样,汴京城黎还有一种花样的子推燕,那是张开了翅膀的,比这种形状的难做些,但是那种形状更好看,寓意也更好些。”
阿黎笑着接过沈于归手中的子推燕道:“这还不算做完,还需得将子推燕的模样装点一番才更好看。”一旁的阿竹递上早已准备好的黑芝麻,阿黎用手指蘸取一粒黑芝麻,安在嘴巴上方,做燕子的眼睛,另一侧同样沾一粒黑芝麻,两只眼睛就安好了。
难怪古人有成语曰“画龙点睛”,虽说不知神龙点睛之后如何,当下只是一只小小的子推燕,安上两只用黑芝麻所做的眼睛之后竟也如同炯炯有神活过来一般,似乎就是专程飞来汇报春日的喜讯,也给沐浴在春光里的所有人带来福气与好运。
沈于归正默默地想着,心中觉得暖暖的,却又瞥见阿黎已经拿起了剪刀,正疑惑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见阿黎用剪刀在燕子的身体两侧分别轻轻剪了三刀,两只翅膀便更加活灵活现,似乎还有翅膀上的羽绒一般,又在燕子身上随意剪出几刀,充当燕子的羽毛,这看似随意的几剪刀剪下去却是将燕子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看着真是栩栩如生。
最后,阿黎用剪刀在两条尾巴处各剪三刀,又用剪刀在燕子的嘴巴轮廓处横着剪一刀,这子推燕才基本算是大功告成。
阿黎又拿过方才就已经碾好的红枣泥,用竹箸轻轻蘸了些枣泥,手腕轻轻翻动,将枣泥抹在方才做好的子推燕上,阿黎只是将枣泥抹于子推燕身上重要的几处,例如嘴巴、翅膀、肚腹等处,看着就像是真正燕子身上的阴影一般。
阿黎只稍微拨弄几下便完成了一只子推燕,沈于归如今都不敢接在手里,生怕弄坏了这一只可爱的小燕子。阿黎将自己做好的子推燕放在瓷盘里,果真精致得如同一件艺术品一般,沈于归看着可谓是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生怕就吹坏了这只惹人怜爱的小燕子。
这边阿黎做好了一只子推燕,沈于归正爱不释手,突然听见阿桃惊讶叫道:“呀!阿竹,你居然能做张开翅膀的子推燕的模样!真是手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