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未见,竟不知沈娘子愈发有才了,这是在练字呢?”
沈于归正在柜台后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地写着菜名,冷不丁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便看见方晏如那张笑眯眯的脸,也不知他是何时悄无声息进来的,都走到自己身边了竟还没发觉。
沈于归忙搁下手中毛笔招呼,却见方晏如已凑过来,看自己纸上所写的字。
食肆中柜台本就不大,方晏如这么一凑过来,两人挨得也愈发近了。自从那日厨房里的暧昧之后,沈于归就似被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下了蛊一般,只要他这个“母蛊”一靠近,自己心中的“子蛊”便会有所反应,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便是心跳加快,无一例外。
当下便是如此,今日这“母蛊”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衫上用银白丝线绣了云彩暗纹,面料挺阔舒展,使得整件衣服乃至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大气沉稳之风。
“母蛊”的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双手连袖背于身后,凑近来时沈于归还能闻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如雨后新茶的淡淡清香。
沈于归对于饮茶虽不狂热,可是却极爱闻那一缕茶香,尤其是雨后新茶。醇朴的茶香中带着雨后尘埃涤净的清新空灵之感,每次都能想到自己爱极的那句“空山新雨后”的旧诗。
“……不错。嗯?沈娘子?娘子可有在听?”
“……啊?”沈于归方回过神来,看着“母蛊”的脸,“母蛊”的表情似是等着自己接话。完了,方才可什么都没听到……
“小生方才说,不曾想娘子竟能写这样漂亮的一手好字,真是不错。”
“啊……”沈于归这次终于听清楚了,谦虚道:“不过是幼时学过一些,认得几个字罢了,并不算什么。”
“娘子过于自谦了,娘子能识字便已是极好的了,况且这句,‘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娘子也读四书?”
沈于归一愣,低头看自己纸上所写的菜名。方才来了兴致,除了五道菜食的名字之外,沈于归还分别根据菜品的名字或是颜色样貌加了小字,不仅是图个吉利喜庆,也是彰显些文化底蕴。
例如取“雕梅扣肉”中的“梅”字,沈于归所写的小字便是“梅意延年”,也算是用上了谐音梗,讨个野趣儿。
梅露蒸鱼底下所写的便是“蒸蒸日上”,不仅是食客觉得吉利,自己作为食肆的掌柜娘子,对此也甚是喜爱。
而雕花梅球儿底下所写的是“厚禄重荣”,沈于归也打算以后自己学会雕刻梅球儿之后在这球上雕上“禄”字,倒比单纯雕刻花纹云朵更多些吸引孩子的花样。
紫苏梅饼底下所写的便是“紫气东来”,既应景又显吉利。
至于那道和羹,倒是让沈于归有些犯难,脑子里想了许多,皆觉不好,最后还是用了《尚书》里的那句,“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古语经典,又有祈求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朴实之愿。
沈于归看着方晏如,他脸上虽努力维持着平静,毕竟年纪到底太轻了些,兴奋与欣喜很快便露了破绽,似是伯牙高山流水千载,终于寻得知音。
沈于归心里暗道:“废话,老娘前世可是靠着文字吃饭的,怎么可能没读过……”
面上却依旧面不改色:“也是幼时略读过,在郎君面前卖弄了。”
方晏如虽低下头,却依旧掩饰不住上扬的嘴角,喃喃自语:“那便是极好了,极好了……”
沈于归故意嗔道:“阿桃阿竹你们在外头,方郎君来了也不招呼,倒失礼了,快倒茶来。”
“诶,罢了罢了,”方晏如打断道,“成日里在府衙也是喝茶,无趣得很。小生数日未来,看看沈记食肆里又出了什么新鲜饮子……”
“那就来一碗紫苏饮子吧!”将食肆中挂着的水牌扫视了一圈之后,方晏如终于拿定了主意。
“郎君稍等,紫苏饮子马上就来!”听见自家娘子有吩咐了,阿桃阿竹忙在门口应道。
阿桃阿竹虽知道方晏如乃是汴京城的父母官,一开始也是极敬畏极害怕的。可想一想,毕竟有沈娘子这层关系罩着,再者,与方晏如接触过后,发现其私下里也只是个平易近人的普通郎君模样,故而也渐渐的不怕了,反倒还熟悉起来。
方才方晏如进来时她俩早看见了,阿竹刚想开口招呼来着,阿桃却悄悄拉一拉阿竹的衣袖,悄悄指一指沈于归,又看看方晏如,一摆手。
阿竹虽说憨厚些,却也并非傻子。看看阿桃这挤眉弄眼的模样,便也知道了,便只是默默请了方晏如进来,并不出声,与阿桃一同躲在门口,只露出双眼来,笑眯眯看着自家娘子与这位一表人才的郎君。
沈于归的菜名已经写好了,便折了走出来,交给门口余家木店的人带回去刻了。转过头时才发现方晏如并非空手而来,而是还提了个竹篮子。
见沈于归已发现竹篮子了,方晏如也并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将竹篮子递给沈于归:“这是小生特意买给娘子的,还望娘子笑纳。”
“这是什么?”沈于归接过竹篮,好奇道。
“南北铺子的樱桃煎。”
“南北铺子的樱桃煎?第一甜水巷中南北铺子的樱桃煎可是全汴京最好吃的!”阿桃正端了紫苏饮子过来,听见自家娘子正讨论樱桃煎,便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