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膏满蟹肥。
晌午时分,北周皇宫内婢女内侍手捧宫碗羽觞,疾步匆匆,皆奔昭阳宫而去。
反是那本该群婢环绕的未央宫内依旧凄凉萧索,只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奴守着宫门,门内花草凋萎,女婢婆子倚在檐下打瞌睡。
直至殿内响起一阵脚步声,檐下偷懒的宫人们猛一个激灵,神思尚还混沌着,身子却是先有了反应,不过瞬息就归到了各自位置,闭着眼睛扫洒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水碧暗花云锦宫裳的女子走出来,瞧着二十来岁的清秀模样,却是面染薄怒,疾声厉色:“殿下好不容易有了胃口,却因尔等懈怠误了午膳,殿下心善不怪罪,我却不敢见你们欺到主子头上,且叫我给殿下布好了膳,有你们好颜色瞧的!”
跟在她后头的小婢全然不敢还口,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
原来里面误了皇后午膳,重锦姑姑忙着训殿内伺候的丫鬟,反叫外头这些人逃了去。
她匆匆赶到殿后的小厨房,瞧见厨房里的宫人们已经到齐了,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今日厨房内可备着鲜食?”
“回姑姑,内侍司今日只送了一头小羊来,原是准备给殿下炖羊肉羹的,未曾想过晌午要用,只怕来不及慢炖了……”
重锦有些不悦,可看厨房内也无其他食材,心知便是临时去内侍司讨要,只怕那帮惯会阿谀奉承的太监也只会推三阻四,白白耽搁时辰:“罢了罢了,千万处理得干净些!”
“再有,殿下前几日吩咐过了,往后每餐必要有面点米食,菜肴精细着准备,但也不可超过两道,切忌铺张,往后都按着这个要求来。”
重锦离开后,里面人也不敢耽搁,上至御厨下至厨娘,皆是手脚麻利地操持起来。
未央宫的小厨房不大,而简单一道菜却要经手二三十人,便是小小一个切蒜,都要有专门的厨娘伺候,更别说煎炸过程中,每次换肉都要更换新油,一面小羊排色泽形状稍有不妥就要丢弃。
毕竟是当朝皇后,哪怕不受宠,却有母家撑腰,宫权在握,皇后兴许拿昭阳宫那位主子没办法,可想要发落几个奴才,还是轻而易举的。
而这番瞧着又浪费又讲究的膳食准备,若是比起昭阳宫那位独占圣宠三年之久的夏贵妃,便也不值一提了。
另一边,重锦在回去的路上把办坏差使的小婢赏了板子,借机又把殿里伺候的小丫头们敲打一番,等众人全战战兢兢领了训,方才回去。
随着转入里间,重锦的步子越发轻巧起来,连走动时衣裳的摩擦声都轻了许多。
在又一次绕过一面紫檀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后,内堂的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靠窗的软塌上侧卧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双目微合,一身绛红缕金云纹广陵对襟常服,及腰的乌发随意绾在耳边,用一支凤钗固定,窗外拂来细风,扰动了鬓边的两丝碎发,露出那张不施粉黛却依旧绝艳的面孔来。
饶是已经见惯了自家殿下这幅惊世容颜,重锦还是不禁心口乱跳,吸气舒气几回方稳定下来。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软塌边,半跪在脚踏板上,抬手正欲唤醒对方,可不及碰上,楚云腰已然睁开眼睛,双眸一片清明,只眼底深处藏了一点未能掩去的氤氲朦胧。
重锦忙敛去心底的扰动,轻声问道:“殿下可要起了?奴婢已吩咐了小厨房准备膳食,依着您的吩咐,只叫他们做两三道菜,没铺张浪费。”
楚云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只见日头已挂到中天,秋日和煦的暖阳直生生照进她双眼中,叫她一时恍惚。
——谁能想到,不过一次普普通通的伤寒,就能叫皇后芯子里换一个人呢?
距离楚云腰死于末日饥荒,又穿成北周皇宫里不受宠的皇后整有三日了。
她生于现代,本是富豪家中独女,自小娇生惯养,从未为钱财或吃食而担忧,直到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天降陨石,地火四起,动物变异,不过短短几日,社会秩序大乱,世界进入末日。
楚云腰被困在了半山别墅中,虽是避开了如地狱般的新末日时代,可别墅中的食物仅够她正常食用一个月,也幸好当初她图清净赶走了山上的其他人,这才免去了直面绝境下的人性。
饶是如此,在她省吃俭用半年后,别墅再也没有一点吃食,可食用的水源也只剩下最后一桶,她冒死出了别墅,才发现外面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山上所有绿植皆是枯萎,偶尔见到的三两只动物也发生了变异,体型增大数十倍,见人就攻击,身上还挂着掠食过后的血迹。
楚云腰只来得及薅了几把裸露在地表的植物根茎,被迫重新躲回别墅里。
而这次出逃,是她第一次离开别墅,也是她最后一次得以离开这个地方。
山上的异兽受了惊动,几天时间就将别墅围了起来,楚云腰匆忙间竖起了围墙外的铁板,这才将变异野兽拦在外面。
往后两年间,水电全断,她就靠着每半年一次的大雨解渴,手上没有食物,那就啃草根吃树皮,实在饿得狠了,什么报纸书籍乃至墙皮都能拿来饱腹,至于雨水枯枝有没有污染,此等境地下也没机会探究了,毕竟吃了或许会毒死,不吃那肯定要被饿死渴死的。
末世第三年,全球□□。
楚云腰在山间别墅再寻不到一点能入口的东西,铁板外的异兽也越来越多,数十米高的厚重铁板已有了变形的趋势,在饿了整整十天后,她终是在混沌中从别墅三楼一跃而下。
待她再恢复意识,便已成为了楚皇后。
从末世到古代宫廷,楚云腰用了两天时间才接受了现实,又在从仆婢口中的三言两语中,渐渐搞清楚了她如今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