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折回家里抱走那个电视,后备厢这下彻底满了。
俞知游拿出烟盒递给陈向喧:“来一支吗,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大好。”
陈向喧接过点燃比画道:我在你这里有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有,”俞知游也抽出一支,看了看周围,小声且快速地说了句,“现在做那种事不方便。”
他挑了挑眉,刚想抬手比画,突然看见一个人朝他们走过来,那人还没走近他就认出来了——是他二伯。
俞知游不认识,他抽着烟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到陈向喧面前,陈向喧也不动。
他不是不想动,是压根就动不了。
“向喧啊——”二伯又看向俞知游,“你是和向喧一起回来玩的啊?”
“啊,是,”俞知游朝他点了点头,“您好。”
陈向喧还是没反应,他连烟都不抽了,就那么夹在指尖盯着他,二伯朝前一步看着他说道:“这么些年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李成升一看见我就拉着你跑,我也没你联系方式……向喧啊,对不起。”
他感觉到俞知游和二伯全在看着自己,可他就是动不了,喉咙也被堵住,就连呼吸都变得难上加难,在风里抽烟就是很快,几阵风刮过去,一支烟都快燃尽了。
陈向喧终于有了动作,他抽上最后一口,烟嘴的温度烫得他嘴唇生疼,他看向俞知游笑了笑比画道:带着我走,带我走。
二伯皱着眉问俞知游:“他说的什么啊?”
俞知游说:“没什么。”
他牵起陈向喧的手将他带到副驾驶位,替他打开车门看着他坐好,便快速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二伯还站在原地,陈向喧不经意间瞥向后视镜就看见了他,可能不是不经意——是在躲避。
他不知道,他现在也不想知道,总之,看不见那个人就好。
芽儿还在门口坐着玩,但他就是手里拿着玩具,眼睛却盯着来去的车。俞知游将车刚开到门口,他就又扯着嗓子喊了声‘爸爸’,这次摩叔是笑着出来的,他将摩托车挪了个位置,让俞知游把车停到门口。
陈向喧下车时还有点晕晕乎乎的,俞知游有点手足无措,坐在那里等吃饭的时候动不动就看向陈向喧,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摩叔做的菜很香,简直是色香味俱全,芽儿还和他们分享了自己的饮料,是那种大人三口就能嘬没的,但胜在确实好喝。
“没什么好菜,将就着吃啊,”摩叔给芽儿碗里夹了些菜,又说道,“我老婆上班呢,她是老师,这里又离镇上远,所以就没回来。你们以后回来提前说一声,我还想给她介绍介绍我那个时候的小玩伴呢。”
陈向喧点头,一边比画俞知游一边翻译,摩叔说:“你快吃吧你,和小时候一个德行,那个时候都是李成升喂的,我可不喂啊,快吃,多吃,别剩!”
后面都是摩叔和俞知游聊天,芽儿偶尔插两句惹得两人哈哈笑,陈向喧一要放筷子摩叔就会‘啧’一声,俩人视线一对上摩叔就会问:“吃饱啦?还有这么多菜呢。”
饭吃到快结束的时候,陈向喧又听到了那个最不想听见的称呼。
“向喧,”摩叔又把芽儿的饮料拿了瓶过来放他手边上,“以后好好过,你二伯报应来了。”
陈向喧抬头看向他,眼神迷茫。
“他得尿毒症啦,”摩叔吃了口菜说,“从牢里放出来没多久就得病了,又没钱化疗,别人都说他是报应来了,你爹的命和你的嗓子……要我说,这报应小了。”
他看到俞知游握筷子的手紧了紧,摩叔又说:“你们刚刚没碰上他吧?他病了后可邪乎啦,到处求神问佛的,还说要向你道歉,道歉又能怎么样,能不死了?你遇见了可别理他,晦气。”
陈向喧现在不想比画了,他连放筷子的意思都没有,俞知游手向下握住他放在腿上的左手轻轻拍了拍,他将先前抽烟时遇见的那人外貌描述了一遍,问摩叔:“是这个人吗?”
“对对对,还真给他碰上了,”摩叔再次提醒一遍,“千万别理,他现在就跟神经病一样。”
“好。”俞知游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又用大拇指在手心刮了刮。
吃完饭在那里坐了会儿,到了芽儿睡午觉的时候俩人就开车回了镇上,俞知游先找了个加油站加油,又去商店买了两瓶可乐,还是两瓶冰的。
陈向喧接过可乐比画道:现在还有冰的卖?
“说是他家里小孩儿爱喝冰的,卖给我们了再去冰,”俞知游说,“喝点冰的可以平复心情,来,吸气呼气——开盖,吹一大口!”
俞知游先打了个样,可乐气足的眼泪直往外冒,他靠在椅背上偏过脑袋说:“现在爽了。”
陈向喧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口,跟着咧嘴笑了笑,可乐瓶上的水让他手心里全是湿的,俞知游扯了张纸递给他,擦完手后他比画道:我爸是意外,但二伯也确实没有帮忙看好他,我也是意外,他只能算是个交叉点,刚好碰上了他,结局也就变了。
“所以你以前……”俞知游吞咽一口,听着语气有些紧张,“是可以说话的?”
他摇摇头比画道:不能,但可以发出声音,有希望。现在没有希望了,现在是妄想,痴心妄想。
“现在也有希望。”俞知游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沉默片刻,比画道:没有了,我现在连张嘴做口型都不敢,俞知游,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