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的文会并不着急,为了给各方被邀请的客人充足的准备时间与赴会时间,长歌特地将文会时间定在了冬至日,如今连大暑都未到,还早得很。
因此沈砚并不急着离去,毕竟他与僧一行、司徒一一还有许多点子没有讨论完,至少——他需要等他的马车打造好再走。沈砚对于从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车厢里满是机关,仿佛机器猫的口袋一样什么都装得下的神奇马车可是窥探良久了。他教了僧一行那么多东西,僧一行帮他打造一辆好马车,这个交易总不算占便宜吧。
至于拉车的马他倒是不缺,自从和李隆基二次密谈之后,大唐所有驿站的马匹都供他随意取用,不过是一匹拉车的驽马罢了,他倒还用不着客气。当然,这并不是他留下的唯一的理由——阿萨辛不知为何在论道结束后并未离去,阿萨辛不走沈砚自然也不敢走,毕竟,恕他直言,万花的武力值比起阿萨辛,确实低了些。
索性等待的日子也并不是虚度,阿拉木曲比在谷中的这几日也被不少杏林弟子认出了真实性别,其中裴元对他的需求就很感兴趣,二人一拍即合,阿拉木曲比自愿配合裴元的实验,裴元则想办法改变阿拉木曲比的体质让他成为真正的女人。孙思邈虽然觉得这种做法有违自然之道,但也没有阻止裴元的研究。
毕竟裴元的研究归根到底是对人体阴阳二气的研究,若他真能有所得,说不定就连叶婧衣的三阴绝脉都有办法医治,对于这种能够救人性命的研究,孙思邈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唐无乐与苗淼尔二人一个专门结交各方侠士,一个有意打探中原情报,二人刻意而为下倒也在万花谷中混得风生水起、自得其乐。
而沈砚在这段时间里也与阿萨辛就红衣教的教义、传教方式、日后的发展路线进行了旷日持久的讨论。
二人皆是执拗之人,又在三观上有着巨大的分歧,谈话自然一度硝烟四起,甚至出现过大打出手的局面。但是二人也都十分克制,在中原传教的处处碰壁早已使阿萨辛意识到自己的教义并不足以那些愚民心生向往,所以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改变;而沈砚同样深知,与阿萨辛为敌对他、对大唐都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是虎视眈眈的吐蕃还是蠢蠢欲动的南诏,再或是西域远方的黑衣大食,这些都是大唐必须警惕的敌人。内耗是绝对不可取的,唯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让他为李隆基描绘的盛世提前千载现世——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少有所学。或许他原来所在的世界并不完美,但是这份不完美也足以让这个世界的人心驰神往。
为了能够将自己思念的场景带到这个他所眷恋的世界上,沈砚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多次不惜耗费大量的认可值模拟幻境以让阿萨辛认识到他的错误。也不知是被沈砚烦透了,还是真的被他的执着打动了,再或是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与错误,阿萨辛终于松口了:“……你赢了,我会修改教义使人们更好的接受它,也会时刻确保红衣教的行为在律法的约束之下……”
阿萨辛停顿了片刻,望向沈砚,郑重道:“但我坚持我的理论——唯有阴阳合一才是这个世界的至道真理!”
沈砚目光包容地与阿萨辛对视着:“任何一种有深度的思想都值得被认可与肯定,但现实并非思想。霍桑,你必须认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得天独厚。”
阿萨辛轻笑:“你果然知道……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你说得对,不是所有人都如我得天独厚。”说着矜傲地青年扬起了他如天鹅般优雅的颈项,高傲自恃,不容置疑。
两位大佬出乎意料地迅速达成了一致,当红衣教的负责人与凌雪阁派出的使者抵达后,契约的签订出乎意料地顺利与快速。协议签订,即刻生效。这些时日多有所得的阿萨辛在协议签订后终于告辞离去,不过送走了阿萨辛,沈砚身边却迎来了另两位“熟人”——姬别情,与祁进。
沈砚看到祁进时忍不住盯着他瞧了许久,锋芒毕露,傲骨铮铮,往那一站便是一把凛凛宝剑,看到这样的少年沈砚突然理解吕洞宾为何会收他为徒了——没有人喜欢看宝剑蒙尘,尤其是对一位惜才的老人而言,再想到谢云流的性格,沈砚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吕洞宾透过祁进看到了谢云流。
“……真人?”姬别情微微上前挡住沈砚看向自己的小恩人的目光,虽然他了解沈砚并非恶人,但这般打量着实令他心生不安。
沈砚看到姬别情脸上隐晦的担忧,不由失笑,原本的命运中吕祖拆散了这对暗箱组合可是让姬别情数十年执念不消啊!如今他如果现在就拆散他们,不知道姬别情还会不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呢?沈砚不无恶意的暗中揣度着,但他最终并没有那么做,祁进应当拥有紫虚子的荣耀,姬别情还有资格挽留自己的挚友呢,命运如何理应由他们自己来选择。
在祁进的忐忑与姬别情的戒备中沈砚微微敛目,淡声道:“既然高大人让你们来保护贫道,那你们便跟着吧。至于祁进……你与我纯阳有缘,日后若是不愿在凌雪阁呆了,可投我纯阳门下。”
“这……”祁进与姬别情一时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想到沈砚注视他那么久竟然是想挖墙脚?!不过好在沈砚并未一定要祁进给他一个答复,似乎不过随口一说,说完便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了,仿佛之前的话不过是他们的幻觉一般。
祁进与姬别情都纠结了许久,但见沈砚提过一次后便不再多言,二人索性也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纯阳宫的邀约固然令人心动,但凌雪阁也不差,况且高力士对他有知遇之恩,对于如今的祁进而言,他并不迷茫,沈砚的名望与话语并不足以动摇他想要建立一番大功业的决心。相较之下为国效力的凌雪阁显然比与世无争的纯阳更符合他的要求。
接到姬别情二人,又送走了阿萨辛,再问过阿拉木曲比确定了他想要暂留在万花后,等到了自己的马车的沈砚也终于着手开始准备离开万花了。但在辞行前,沈砚没有想到的是自从到了万花后便仿佛隐形了一般的拓跋思南竟然先一步来向他辞行了——“阁下这是?”
沈砚看着拓跋思南交给他的武典心里是万分懵逼的,虽然只是一部分,但这可是皓天君的传承啊!拓跋思南这么交到他手里到底是几个意思,难道他还想让他继任皓天君不成?
拓跋思南并不是工于心计之人,他既然来找沈砚摊牌,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了:“我知道你知道九天,幽天君此前便有传信说你在策划一场针对九天的大阴谋,建议提前召开九天集会,但比起隐元会的消息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纯阳道长,我只问一句——当年杨坚之事,会重演吗?”
沈砚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会。但,贫道会让那天尽可能的来得更晚些。”
拓跋思南放声大笑:“那这武典便归你了!只希望,我有生之年,不要看到道长背约之日。”
沈砚郑重地点头道:“定不负君所托。”
拓跋思南咧嘴一笑,抱拳一礼便潇洒的转身离去了,不过他离开时一边挥手,一边向沈砚传音道:“幽天给的时间地点我没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举办成功,从今往后再无皓天,剩下的,交给你了。”
沈砚望着手中的武典默然许久,最后默默起身向着那道潇洒离去的背影长长一揖,他或许没有那么多大抱负,但他才是那种最纯粹的游侠吧。无论何时,这种纯粹且正直的人,都是值得去尊敬的。
拓跋思南的消息也令沈砚明确了一件事——幽天君王毛仲果然没有死!而且他还意图颠倒黑白,利用整个九天的力量来对抗他。不过沈砚也并没有过于担心,拓跋思南没有与会的打算,方乾尚且自困侠客岛,伊玛目不敢轻易露面,李守礼身为大唐皇室想要得知真相并不困难,也不至于被蒙蔽,至于其他的九天……
柳五爷和变天君既然隐居就没打算轻动,唯一尚年少的阳天君也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主,所以——沈砚将这个信息给高力士传去后便不再过问,注定走向灭亡的苟延残喘之辈,有什么值得他费心的呢?在历史的车轮下,九天注定成为大唐变革的牺牲品。
虽然拓跋思南先一步离开,但这并未打乱沈砚的脚步,他与万花谷众人作别后,带着姬别情、祁进、唐无乐、苗淼尔四人先下长江,再沿江而下向扬州而去——他不仅要去七秀坊替魔刹罗看望曲云,还打算去藏剑山庄看望叶英,虽说他二人不过小半年未见,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不过沈砚未曾想的是,他还未到藏剑却先遇上了霸刀山庄的门人。紫衣貂裘,豪爽大气,虽然并不知道北地的霸刀为何会绕道至此,但沈砚的心却是顿时提了起来。霸刀山庄已然退隐,如此大张旗鼓地组织那么一大堆人,言谈之间还不时提到要去往藏剑,这让沈砚如何不担心呢?他们该不会是去找茬的吧?
虽然沈砚知道霸刀藏剑不合是柳五爷与叶老爷子商议好的,可是下面这些针锋相对的弟子并不知道啊!如果真出现什么冲突矛盾,损失伤害那可是实打实的啊!他是不知道柳五爷把柳夕的命赔进去时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反正他是不可能看着叶英为这般闹剧痛心的。
叶柳两家的谋划之前沈砚便已与叶英详细讲过了,他自然知道这般变故与叶英的行动脱不开干系,但还是不甚放心。沈砚虽然有心尾随,但一来那般做法实在有伤形象,二来这队霸刀行路委实太慢,无奈之下沈砚只得叮嘱祁进、唐无乐监视他们的行踪,而他自己则带着姬别情、苗淼尔先行奔赴七秀,只待探望过曲云后便直下藏剑守株待兔,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