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邈听完护士的话之后,马上就带着郑艾平和于莺莺冲到了隔壁的病房,这时候老太太已经翻白眼了,嗓子里呼噜呼噜地响。
美小护和小护士守在老太太跟前,霍思邈上前一看,马上明白过来:
"痰卡住了,吸痰机,快!快!"小护士赶紧跑去拿,霍思邈急忙跟郑艾平说:"赶紧,给家属发张病危通知,让他们过来,快去!"郑艾平边答应边跑了出去。
"哎呀,怎么那么慢!吸痰机,快!"霍思邈催促小护士。
这时,一旁站着的于莺莺二话不说,上去就抵住老太太的嘴,直接口对口吸起来。
霍思邈的表情极其不忍,他看着于莺莺的英勇壮举,佩服地说:"哎哟!于莺莺同学,我这个优秀青年称号,其实应该给你。我觉得你比我思想好多了。"于莺莺把痰吸了一口,吐在美小护找来的托盘里,又趴上去,直到老太太呼的一声喘了长长一口气。这时小护士终于推着吸痰机到了,她忙着把管子插进老太太的气管。
美小护端了一杯水给于莺莺,说:"赶紧漱口。"于莺莺面色纠结,她没有接美小护的水,而是立马冲出病房进了厕所,在里面干呕起来。
美小护看着冲出去的于莺莺,对霍思邈竖起大拇指,悄悄地说:"你这个学生,真不赖!第一反应,本能,绝对仁心占第一位。别说,主任给你选了个好医生。"中午吃饭的时候,郑艾平特地帮于莺莺带了盒饭回办公室。
"你的饭盒,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你快吃,已经凉了。"郑艾平关心地说。
于莺莺摇摇头,说:"我不想吃。你拣喜欢吃的菜吃吧!""怎么了?"郑艾平问。
于莺莺看着饭盒里的食物,又是一阵本能的反胃。
"我不能想,我一想到刚才亲那个没牙的老太,我就恶心。我早已经接受,作为医生,我什么工作都会去做。但我发现作好准备,和实际去做,还是有区别。"郑艾平轻轻撸了撸于莺莺的背,安慰着说:"别去想它。摇摇头,就当没发生过。其实,我比你还要惨。""为什么?"于莺莺疑惑。
"我的快乐与忧伤,都被这老太太左右。她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让我幻想有一天她突然站起来,就那么走出病房,一切就皆大欢喜了;可没好两天,她就又迷糊了,意识不清。好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今天的工作得心应手,心情愉悦,云开日出;坏的时候,我的天空就阴云密布,吃不下睡不着。我真没想到,我终于出现了恋爱征兆,为一个女人如此疯狂。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牵动我的心,我对她的情感,复杂透顶。
我希望她一切都好,因为自此我不会背负内心的愧疚;又希望她索性就此挂掉,了却我每天为她高高低低起伏的心。而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人,是个七十岁的老太。"郑艾平说得很伤感,虽然他是想逗于莺莺,不过于莺莺心里反而生出愧疚来。
她握住郑艾平的手,内疚地说:"对不起。我真的后悔当初追上她的儿子,把他们叫回来。我今天做的,不过是在赎我那天善心的罪。我希望她长命百岁,比希望我自己的亲奶奶还诚心。她要是在我手上死掉了,我就会,就会质疑我信仰了二十多年的人生观。只要她活着,我就不用去面对。我愿意,伺候她,照顾她,养活她,只要她活着,不害到霍老师就行了。"郑艾平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问:"你是不是,爱上霍老师了?"于莺莺怔住了:"啊?什么?"然后又对着郑艾平妩媚地一笑,娇嗔地说:"你这个呆子。"说完翩然转身。
郑艾平一个人坐在原地迷茫地自言自语:"我这个呆子?她到底爱还是不爱啊?"医闹拿着病危通知书,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医院大门。医生们都纷纷侧目看他,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奔霍思邈的办公室。
他一进办公室,上来就抓住霍思邈的领子,张牙舞爪地大叫:"你这是怎么治病的啊!好好一个老太太都给你搞成这个样子!你说这个怎么办?你说这个怎么办!""你是谁?你抓着我领子我怎么跟你说话?你放开!"__________霍思邈甩开医闹。
医闹正义凛然地说:"你不就是那个有执照的杀人犯吗?一个老太太给你切得,都不像样子了,你拿她练手啊!告诉你,我是刘三妹的代表。""什么叫代表?"霍思邈问。
"就是她家属的代表。"霍思邈冷笑了一声,说:"你直接说你是医闹不就完了吗,还说得咬文嚼字。""你说那么难听干吗?我代表她闺女、她儿子和她死去的老头过来找你麻烦!"医闹恬不知耻地声明。
霍思邈点点头:"哦!你还三个代表呢!她家里的亲人为什么不来?
她病危了,我们要再给她开一刀,需要家人签字的,你能代表吗?"医闹皱眉,问:"你说多少钱吧?我看钱数才能决定能不能代表。""她上次开刀起,我们就不收她钱了,你能代表吗?"霍思邈大声质问。
医闹一拍桌子:"我问你开一刀赔偿她家多少钱!你现在还敢收钱!""要开好了,我为什么要给你钱呢?"霍思邈反问。
医闹不死心,继续问:"你能保证开完了老太太跟以前一样吗?"霍思邈两手一摊,说:"我不能保证,但我肯定能保证开好了她跟以前不一样。因为这已经都小半年了,最少皱纹要长一两条吧?你要是不能代表她家属,你还是让她儿子来吧!""他们都忙得很,没空!你能不能利索点?早点搞出个结果!你这样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医闹不耐烦了。
霍思邈无语:"你什么意思?怎么利索法?"医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给霍思邈出主意:"再开的时候,你不要开那么仔细了。你想,多拖下去,对你我都不利。她要是一直这样半死不活,你老要出医药费,你一通知病危,我就要过来,两个人都麻烦。
你再开的时候,开坏算了!"霍思邈拍了拍头,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想钱想疯了吧?按你这种说法,我更要给她开好了。万一有什么事,我有嘴说不清了,我成杀人犯了。医药费,医院担着,又不是我个人的事,我不怕她拖着,我们这里拖三五年七八年的人又不是没有过,扛得住。我有事,就不用通知她家属了是吧,你留个手机号给我,我直接叫你好了,大家都省事。你慢慢跑。"霍思邈说完,非常傲气地转身走了,留下恨恨的医闹站在原地不停地咒骂。
霍思邈跟医闹聊完之后又去看了下赖月金,月金的半张脸还是僵的。
他回到办公室,一脸忧愁地跟刘晨曦说:"月金看样子面瘫是避免不了了,他还笑着跟我说,'霍医生,没关系的,有命就不错了!人不要贪。'
我当时听完心里特别难受。老头也就算了,小孩子,还没结婚,相貌还是很重要的。怎么会半个脸就瘫了呢?我们没动到那一块啊!"刘晨曦宽慰他:"相貌再重要,还能有命重要吗?你不要对自己的手术要求太高。"霍思邈懊恼地说:"我心里就是不甘。我应该可以把手术做得再好点的。"刘晨曦想起了南南,不无伤感地说:"如果南南做一个手术,要是能活到八十岁,至少活到我八十岁,看到我的外孙在膝下环绕,面瘫我也高兴。你我,对待生命的认知,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一看到月金爹心满意足的脸,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羡慕。小霍,月亮缺个牙儿最好看。
满月之后,其实也是缺。""南南不好?"霍思邈不确定地问。
刘晨曦点点头,难过地说:"越来越不好了。我时常想,也许,忽然有一天,我就看不见她了。以前,我和文谷,总抱有希望,要是有一天康复了,她要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最近,看她衰弱的样子,我就想,我要好好疼她。也不知道,下辈子,我们是不是还有缘分做父女了。我们现在,晚上就让她睡我们中间。怕……以后,没机会了。"刘晨曦说着说着不自觉就眼泪盈眶了,他努力地想忍,还是没忍住,泪水滴了下来。
霍思邈看刘晨曦的样子,着急了,问:"这么严重?你从来都不说!"刘晨曦苦笑着摇摇头,"说,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想给丫头过一个生日,我怀疑这是丫头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南南这种状况不可能持续很久的,再找不到肾源……"他已经不敢想像那个结果,虽然他心里已经作了无数次的假设,不过真的到了要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许胡说!赶紧敲敲桌!"霍思邈抓着刘晨曦的手在桌子上敲三下,边敲边说:"老天没听见!老天没听见!""我,已经作好思想准备了。你不用安慰我。"霍思邈怒气冲冲地说:"妈的!我真是想不通!我不服!在中国,怎么就这么少的人能够做到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呢?每个人都想从锅里舀汤,却不愿意往里头兑肉!不是说好人有好报的吗!好报在哪儿呢?!"霍思邈愤怒地一敲桌,手疼得立刻收回来。
这时,霍思邈的手机响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一接电话,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急急忙忙地对电话那头的人吩咐:"去叫麻醉科的大夫!让他们赶快过去插管!我马上到!"霍思邈挂了电话,看了眼刘晨曦,刘晨曦了解地点点头。
霍思邈转身对坐在远处的郑艾平大喊:"月金突然窒息了,我过去看看!"说完立刻飞奔而去。
郑艾平想了一下,拿出手机给美小护发了条短信:"月金窒息,方便的话速来。"然后也跟着追了出去。
霍思邈跑到病房的时候,月金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他看了看,马上对站在病房里的麻醉师喊:"快给他插管,快给他插!"麻醉师很年轻,霍思邈并不认识,她顶着一张死鱼脸面无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