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将事情说到了底,老夫人的态度很清楚,她的儿子是配不上华笑语的。威北侯夫人心里虽然不认可这个说法,但,嘴上也不敢犟,只能强颜欢笑道:“老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早先没有问过孩子的意思,若是早知道清儿喜欢的就是笑语,我哪还会费那些事?您看,我把孩子都带来了,他犯了浑惹老夫人生气,我就将他摞这里了,老夫人气不过就骂他,打他也成啊!”
老夫人不理会威北侯夫人求救般的眼神,只继续严厉道:“薛夫人,你的儿子怎么样你最清楚,最早的时候,听说你看上的是笑语,我老太婆眼神儿不太好,却也还是觉得你儿子是配不上我们家笑语的。但,既是祖辈传下来的婚约,老太婆我也断然不敢随意毁诺,所以咬咬牙也就答应了。没想到,夫人您过来的时候,却改挑了我们家郡主,郡主乃是金枝玉叶,老太婆我更是不舍得,但郡主申明大义愿意主动替王府将这世代婚约给履了,老太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夫人现在又要换掉郡主改为笑语,这一点,恕老太婆我无能为力。”
这可吓坏了威北侯夫人,只能什么都依了他,退掉这门亲事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如果华青弦不行那也只能够换人。打着这样的主意,她才敢上门来开这个口,以前有柳侧妃在一边帮着说话,现在柳侧妃出了事,她也只能靠自己一张嘴了。岂料,老夫人气性太大,眼看着就要谈崩了,威北侯夫人是急在心里,笨在嘴上。原本那样精明的一个人,这时候看着老夫人,竟是说话都不算顺溜了。
威北侯夫人也是老苦难言,若是真能让她自己选,她肯定还是会选择华青弦,无论名声多差,人的能力在那里。只要华青弦过了门,不出三年,她就能将掌家的权力从大儿子手上弄回来,若是她争气,为薛仲清添个一儿半女的,老侯爷百年之年,说不定还能承爵。有了这层保障,她也就不怕以后老了没有人养,儿子没有人照料了。可是,偏偏那裴家的两个小子见不得薛仲清好,三两句话就将儿子‘策反’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娶华青弦,甚至还扬言,真要让他娶那个不要脸的郡主,他就学当年的裴大公子去出家。
“老夫人,我哪里想反悔啊!只是想……”
句句都将责任推给了她那个傻儿子,虽然,很有可能确实是那个傻小子的真实想法,但,摄政王府的颜面,不容践踏:“若是无心,这婚约不履也罢,岂容你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悔?”
这话可就太重了,威北侯夫人连忙站了起来做揖道:“老夫人,您这话可折煞我了,我哪里敢这么想,只是,清儿他……”
老夫人可是人精,这样明谦暗撇的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可是,也正因为太明白威北侯夫人的想法,老夫人才更加不爽快了:“薛夫人,咱们两家的婚约在你看来竟是如同儿戏么?”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先是暗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都是因为那日小颜闯下的祸事,再又将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最后,还让老夫人不要跟孩子计较。谁都知道薛仲清不是个孩子,可是,他的心智却也只能称之为孩子。如果老夫人真的太介意这件事,就会落人口实,说她连一个‘傻子’都不放过。
——润安居内,威北侯夫人一脸小心地看着座上的老夫人,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也不知那日在七娘妈庙里看到了什么,一回去就开始闹,实在劝不住,这才……老夫人,是我教子无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个孩子计较。”
王妃的想法自然是自己亲自去见威北侯夫人的,可既然老夫人都开了口,她也断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是,媳妇这就去看看。”
“明相府的管家你去见,威北侯这边,我来。”
王妃也很为难:“请哪一个?”
勋贵之家,议亲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保媒也都是请京都那些颇有威望的夫人们过来,哪有自己上门要庚贴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自己上门来了,也没有将自家公子带来的道理,威北侯夫人如此一来,倒让华老夫人心中明白了几分。脸一沉,她口气不善道:“先请吧!”
老夫人火气那样大,红豆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下来解释道:“老夫人,是威北侯府来人了,可来的不是她们家请的保山,而是威北侯夫人亲自过来了,还带着她们家二公子。”
一听这话,老夫人不满地喝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也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
“这回可是威北侯府请来保媒的?”
凤仗一抖,老夫人就要下榻,香妈妈赶紧过来替老夫人穿鞋,才穿好一只脚的鞋,门外又进来一个大丫鬟,却是老夫人身边的红豆姑娘。她为难地看了王妃一眼,又转脸过去对老夫人回话:“老夫人……又来人了。”
一个妾字,激得老夫人都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什么?明相这是欺人太甚!哼!”
三蕊怯怯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回答道:“是明相府上的人,还抬了聘礼过来,说是只要王爷答应的话,马上就能抬了郡主过门,只不过……”说着,三蕊又是一顿,许久方才呐呐地说了两个字:“做妾。”
“不是?” 王妃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扭头又看了老夫人一眼,却听老夫人神色自若在问着三蕊:“谁来了?”
“王妃,来的好像不是威北侯府请来的保山。”
老夫人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答案,可是,三蕊脸色却有些不自然,似是有话要说,王妃一见,忙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来了就来了,这么毛毛燥燥的做什么?”斥了三蕊一句后,王妃缓了脸色,又笑着对老夫人道:“许是有事耽搁了,才来的这样晚。”
“好,媳妇儿这就去安排。”王妃也是这个意思,自然一口就应了下来,只是,才刚刚吩咐林妈妈拿对牌去外院找华管事,她身边的三蕊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来了来了……”
“先让华管事差个小厮去打听打听情况吧!”
都说是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虽然华青弦的名声不好,但摄政王府的脸面还是要的。就算是再急,让人去问也有催促的嫌疑,传出去了人家只会说是摄政王府的女儿嫁不出去,所以去求着人家上门来。这样的脸王爷丢不起,老夫人也丢不起,王妃当然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媳妇也觉得奇怪,正想让林妈妈过去问问,可是,又怕太失礼。”
却说那日因为杜氏出殡之事,王妃便做主将换庚贴的时间朝后推了一些,但恐怕事情生变,王妃也没将日子推后太久,就定在了半个月后。到了说好的时间,华老夫人和王妃在府里等了一整日都不见人过来,不免也生了些其它的想法:“兰澜,是不是搞错时间了,为何现在还没有人过来?”
杜氏之事,就这么轰轰烈烈地被揭了过去,接下来,王府里最紧要的便是华青弦的亲事了。
华青弦确实觉得挺丢人的,不过不是因为笙华郡主的行为,而是通过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她觉得笙华郡主的父母猪狗不如,所以,生在这样的‘家里’挺丢人。
杜氏入殓后,华青弦又请了一百个僧人过来替她颂经。头七之后,那些僧人离开了王府,整个摄政王府便又回归了最初的井井有条。该忙的忙,该笑的笑,只是再没有一个人会哭,如此薄凉,让华青弦不禁更加感慨了,听说,她当年‘死’后,家里甚至连白幔都没有挂,只当是没有生过她这样丢人的女儿……
华青弦看着觉得奇怪,问过之后才知,原来人们认为死者躺在棺木中也象人站着一样,出门头向前,等于回首瞻顾家园,表示了对人世的依恋;出门以后头朝后,等于再不往后看,一往无前,直奔西天乐土。对于这个说法,华青弦不置可否,但死者为大,这样的时候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前世。她一个威亚将自己吊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前世的那个肉身后面是怎么被人‘处理’掉的,或者,身为歌坛天后的她,排场也不会比杜氏的差,只是,死都死了,这些东西看不见也碰不着,一切都只是浮云。
杜氏的棺木上刻着凤头凤尾,周围饰着红、蓝、黄三色的布帷幔,上绘各种吉祥如意的图案,因棺木出门后,要一路不歇气地送到坟地,所以,华青磊用了三十二扛。抬棺人手众多,前呼后拥的显得非常气派。棺木抬起之前,华笑忠双膝跪倒,手捧烧纸钱的瓦盆痛哭失声,宾客亦然,一时间,整个王府哭声震天。摔过“丧子盆”,出殡便正式开始了。棺木出门时,大头在前;出了门后,却掉了个头,才一直抬到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