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吧。”
宋庙祝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人也彻底消失在了夜色里。
奚静观这才对代七嫂道:“七嫂,不妨将你与许二娘子如何相知相识,又有何关联,一同说与我们听,也好免去你莫须有的罪名。”
代七嫂垂下头,两只手在身前绞来绞去。
“不瞒娘子所说,许二娘子对小妇人而言,就是一尊活菩萨。”
燕唐靠着红漆剥落的红柱子,见她止住了话头,便道:“七嫂且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有人相劝,代七嫂这才又开了腔,鼻头一酸便落下泪来。
“我家夫君是个佃农,前年里不知生了种什么奇病,四肢使不上力气,干不得重活。乡里乡亲帮衬着请了许多大夫,也花钱买了不少药,却总也不见好。小妇人在家教子,闲暇之时能织上两匹布,可说到底,他才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一倒,我们母子三人,实在是没有活路可走了。”
代七嫂言及此处,嗓子里像被风刮进了一粒沙,沙哑得不像话。
“小妇人背着幼子,想出门做工,可那些杂务之类的活计,需要出大力气,都不好让一个妇人来做。久而久之的抛头露面,乡里人也多有耻笑。”
于之闻打断她的诉苦,冷硬道:“你只管说与许二娘子之事,莫作他言。后来呢?”
“后来,小妇人走投无路,人不助我,就只能去祈神。”代七嫂陷入了回忆里,“可我忘了,水神庙我是进不得的,那是富人家里的夫人娘子才能去的地方。”
“小妇人本来存了一丝侥幸,心想庙祝或许见我可怜,就给放了进去。可庙祝说,水神庙里自有水神庙的规矩,要捐足了香火钱才能入庙祭拜。”
代七嫂噙着满眶的泪花,又续道:“小妇人只觉天都要塌了,人人笑我,不肯助我,神仙呢,却是连见也不配见的。”
“小妇人守在水神庙前,听到有人说不远处的忻祠无人看守,就想:‘水神不留我,自有留我处。花神应是愿意收我做信徒的。’那日我在忻祠里痛哭,心里的委屈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就巧了,正赶上许二娘子来祭神。”
代七嫂又说:“许二娘子提着一篮子的花,人生得又水灵,我一见她就晓得,她就是花神送来助我度过劫难的。”
奚静观听得认真,燕唐也作聆听状不言不语。
唯有于之闻不同,听代七嫂越说越远,急不可待地催促道:“你这村妇好不会讲话,快些略过这些无用之言。”
代七嫂怕他,拍着胸口喘气道:“许二娘子在门外听见了小妇人的诉苦,见我可怜,就说要买我的花拜神。我自是求之不得,便给应了。我与她商议过后,约定三日一碰头,我采花,她付钱。说起来,许二娘子往日里是不常来忻祠的,只是为了我,才改成了三日一祭。”
她说着说着,脸色忽然一变。
“昨日小妇人守在忻祠不远处,专等着许二娘子来。”
燕唐缄默恁久,冷不丁开口说:“你看着许二娘子进了忻祠,说明你的花已经卖完了,怎么还站在远处不肯走?”
代七嫂骤然哭出了声,“小妇人是等着要告诉她,我家郎君怪病已好,往后我不会再卖花给她了。”
她泪流满面,两只手擦都来不及。
“可谁知,许二娘子竟然有去无回,再也不见了踪影。”
“哭什么哭,真是晦气!”于之闻按住了眉心,“许二娘子又没死!”
代七嫂不去看他,又跪在了奚静观面前,哀求道:“小娘子,你们行行好,一定要帮忙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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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静观去扶她的双臂,代七嫂又泣不成声道:“小妇人还、还来不及好好谢她。”
奚静观听得胸中发闷,看着眼前跪地哭号的人,眼前蓦然闪过了几道残影。
乌泱泱的人群里,有人骑着高头大马,不多时,便飞来一道白光,直直射穿了一人的胸膛。
那是……一支箭。
见奚静观久无动作,于之闻大惑不解,燕唐忙凑上前挡住他的视线,将代七嫂搀了起来。
“七嫂且先起身,不必行此大礼。”
代七嫂起身的一霎那,燕唐就收回了双手,转而攥住了奚静观的手腕。
“静观。”
奚静观陡然回神,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