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所料不错,舞阳公主的婚事确实提上了议程。
“锦衣,朕听说你今日又在御道上跑马了?”皇帝年逾古稀,嗓音却铿锵有力。
“锦衣”是舞阳公主的小名。
舞阳公主听父皇发问,很快点了点头:“是呀。儿臣还带了宫外的糕点回来,与宫中风味不同,父皇尝尝吗?”
嘴上问着“父皇尝尝”,舞阳公主的手已将糕点递到了皇帝嘴边。
“锦衣——”责怪的呼唤,来自于舞阳公主的生母刘贤妃。
舞阳公主转头瞧了瞧母妃,很快看懂了母妃的意思。她将皇帝嘴边的糕点收了回来,掰下一半塞入嘴中,这才重新将剩下的一半糕点递回皇帝面前。
“父皇放心吃。儿臣已经吃了许多了,没毒。”刚刚咽下食物的舞阳公主,声音有些含糊,却越发突显了少女的天真可爱。
皇帝对刘贤妃摆了摆手,果真接过了舞阳公主的半块糕点,咬了一小口。放下糕点后,皇帝才捡起之前没说完的话题,交代道:“锦衣,你将要及笄了,不可再招摇过市。下次不能再走御道了,记住了吗?”
“不是父皇说,只要儿臣不出城,京中任儿臣跑马吗?”舞阳公主不满地噘嘴。
“你想出京玩,等朕给你找个好驸马,让驸马陪你去。”皇帝哈哈大笑。
舞阳公主面色一僵,她很快缠上了皇帝的胳膊,撒娇道:“父皇,儿臣不要驸马,儿臣要一直陪着父皇。”
“朕把你的住所留着,你出降之后,也能时常回宫居住,也是一样陪着父皇。”
“那怎么一样!儿臣要天天陪着父皇!”
“好好好,天天陪着父皇。朕给你修的公主府,你看了吗?若有不中意的地方,早日告诉朕,朕让人给你改。”
“公主府”是公主婚后的居所。舞阳公主一听到“公主府”,就明白了父皇的敷衍,却不好再纠缠父皇。
舞阳公主垂头丧气地告退后,皇帝不复慈父情态,对刘贤妃吩咐道:“下个月南乐府上办花会,务必让锦衣出席。”
皇帝嘴上的“南乐”,是南乐公主。南乐公主是皇帝的第十女,她素来喜欢热闹,每年春天都会遍邀贵家,在府上举办花会。花会之际,各家夫人往往会携子女出席,成就了不少姻缘。数年下来,南乐公主的花会,实际上已经成了京城权贵圈中有名的相亲会。
“臣妾遵命。”刘贤妃言行恭敬,与舞阳公主简直不像一对母女。
皇帝当晚歇在了刘贤妃宫中,舞阳公主一晚上都不能与母妃说话,第二天一早,皇帝才走,她就奔到了刘贤妃身边。
“母妃,我真的不能不要驸马吗?”
从皇帝昨晚的态度中,舞阳公主已经看出了父皇的心意已决,只是她尤自不肯放弃希望。
“你长大了,是该相看驸马了。”刘贤妃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发。
“我真的不想成婚。”舞阳公主想起寿张郡主的惨死,泫然欲泣。
寿张郡主是太子的长女,却比舞阳公主年长三岁,她与舞阳公主名为姑侄,实同姐妹。前年,寿张郡主出嫁,很快传出了有孕的喜讯,不曾想,竟于生产之时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刘贤妃了解女儿的恐惧,她将舞阳公主搂在怀中,温柔地哄劝道:“锦衣乖,不怕,只是先挑一个驸马,成婚还远着呢。就算成婚了,你若害怕,就让紫荆服侍驸马,阿柔之事,就不会决计发生在你身上了。不怕。”
寿张郡主小字“阿柔”,而“紫荆”则是舞阳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刘贤妃的意思是,女儿若是害怕怀孕,就让紫荆替她承担夫妻义务,这样,舞阳公主不会妊娠,也就不用担心像寿张郡主那样难产早逝了。
在世人看来,生儿育女,是女子的本分,哪怕难产死了,那也只是时运不济,更有甚者,甚至会谴责难产而死的产妇“无用”。刘贤妃一番话,本质上是在鼓励女子逃避生育的“本分”,在这个时代,几乎算是大逆不道,要是传出去了,皇帝第一个就饶不了刘贤妃。刘贤妃也知道自己在犯忌讳,所以,语至最后,几乎成了耳语。
“我不想死,也不想要紫荆替我死。”舞阳公主年纪尚幼,其实还不懂夫妻之事。只是,寿张郡主之死,让舞阳公主觉得,谁有了丈夫,就是谁踏入了鬼门关。让紫荆替她接近驸马,那就是让紫荆替她赴死,她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