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向远不止一次回忆分崩离析前的叶家,这是定格在她记忆里最后一个和乐融融的画面,或许这样的场景后来也曾出现,可她总记得这一刻,记得每一个人脸上的笑靥。
其实这样的和乐在回家之后的晚餐时就已被打碎,开始的时候一切如常,叶骞泽跟向远有说有笑地,叶秉林兴致也很高,让杨阿姨找出了藏了十多年的好酒,就连叶昀面前也被倒了一小盅,向远不喝酒,叶灵却主动要了一点,她坐在离叶骞泽最远的地方,两人除了初见时的问候,再无其他单独的对话。向远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她看得出叶骞泽对叶灵着意的冷处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就算是装的也好,她不介意陪他演下去,他有心演,就证明他有心挥别过去那些纠缠。
酒过三巡,叶秉林就说到了自己近年来身体的力不从心,他说,“骞泽,阿昀还小,你爸爸半辈子闯下的一番事业肯定是要你来背的,你回来了,我就可以喘口气了,说吧,要休息多久才能回江源上班?”
他等着儿子给他一个期限,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他都不意外,可是万万没想到,叶骞泽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疾不徐地对他说:“爸,可能江源的事情我做不来,我想去学校教书。”
“你胡说八道什么。”叶秉林满脸惊讶,笑容却开始褪去,“你是我儿子,怎么能说江源的事情做不来?况且,你在国外学了几年的企业管理,难道就白学了?”
“对啊,骞泽,工作上的事情不熟悉不要紧,慢慢来,江源迟早是你们兄弟俩的,怎么能随便说做不来?”叶太太也劝他。
叶骞泽开口有些艰难,“对不起,爸,阿姨。”
“趁我这把老骨头没散,你要学什么我都可以从头教起,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叶秉林不快地说。
“可是我对从商真的没兴趣,在学校,我……我自己申请改了专业,我拿的是文学学位。”
餐桌前的空气仿佛顿时凝固了,叶秉林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无语,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低头不敢出声。
“你再说一次。”叶秉林拉长了音调一字一句地说。
“对不起,爸爸。”
叶骞泽话音没落,叶秉林已经顺手抓起面前的筷子劈头盖脸朝他打来,“你嫌我死得不够快,想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叶骞泽不躲不闪,任凭筷子打在他身上,叶秉林盛怒之下出手不轻,第一次落下,叶骞泽从耳际到脸颊顿时一条鲜红的痕迹,可老父亲尤不解气,再一次高扬起手,向远心里一惊,来不及做出反应,原本坐在叶骞泽对面的叶灵不由分说扑身过来,叶秉林发现不对,躲闪不及,筷子狠狠抽在她护住叶骞泽的脊背上。
“你们一个两个都想干什么?阿灵,你走开。”叶秉林想拽开女儿,无奈她也不呼痛,铁了心一般护在叶骞泽身前,
“阿灵,回你位子上,爸,如果打了您觉得解气,那就多打几下。”
“你们……你们……”叶秉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叶叔叔,别这样,事情都这样了,您打他,除了让他身上痛,您心里痛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吗?”向远起身相劝,趁叶秉林一声叹息,悄悄地夺下他手中的筷子,叶昀眼明手快地接过,然后把视线所及的所有筷子统统抓在手里,藏在身后。
向远和叶太太一起搀着让叶秉林坐下,“您有话慢慢说,事情也许没有您想像那么糟。”
“我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会比现在更糟,我生的儿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向远啊向远,你为什么不是我的女儿!”
“叶叔叔,做你女儿是要福分的,我上辈子还没修够。”向远笑着说,眼看叶秉林苦笑一声,火气似乎已经散了一些,刚松了口气,却听到叶灵的冷笑。
叶灵站在叶骞泽的身边,低头看了看他脸上的伤,抬头直视叶秉林道:“爸,您凭什么打他,他做错了什么?他首先是一个有自主权的人,然后才是您儿子。”
叶秉林刚缓过的一口气又憋在胸口,整张脸涨得通红,向远轻声说了句,“叶灵,现在少说两句吧。”
叶灵再次冷笑,“你是谁,这是我们叶家的事,轮得到你说话吗?”
“阿灵!”
“你闭嘴!”
“阿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叶骞泽和叶秉林夫妇三人几乎同时开口制止,叶灵恍若未闻,只是挑衅地看着向远,仿佛她才是眼前惟一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