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清丰手上一顿,轻轻嚼了嚼这三个字,总算停下了酷刑,托着下巴忖道:“这名字倒还挺好听的,就是听着有些耳熟。”
石头笑出来的眼泪还没有擦干,眼角留下一道浅浅的泪渍,声音不太平稳:“再寻常不过的名字,叫三岁小孩来都会写,有那么百十来个重名也是正常的。”
“唔。”伏清丰沉吟了片刻,道,“这关算你过了。”
石头“啊?”了一声:“不是吧?还有下一关?”
伏清丰笑着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你说呢?”
石头只觉一阵恶寒:“你别啊,再敢碰我的脚,我喊人了啊!”
伏清丰做了个手势,并起二指捅了捅掌心,夸张地狞笑道:“在这个地方,你就算叫破嗓子……”
“燕赤城!!燕赤城!!”石头扯开嗓子喊,“燕赤——”
伏清丰脸色一变,忙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我的好祖宗,这可不能乱喊。”伏清丰猛灌了口酒给自己压惊,“乱喊仙人的名讳要折寿的。”
石头给他逗笑了:“才不会,我天天喊。”
伏清丰拿眼睛睨他,又拿两根手指对了对,小声问:“你和燕仙君,真的是那种关系?”
石头一瘪嘴:“哪种关系?”
伏清丰张了张嘴,最终那两个字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肖想。”
“哦?”石头倒是给他吊起了胃口,“怎么说?他在你们眼里,可不就是个至情至性通达人情的良人?”
“仙人再通达人情,也是仙人,武陵仙君再垂爱世间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也不会为之停留为之悲欢。要是和这样的人结为道侣,大概这辈子他都不会为你笑一笑、哭一哭,如此一场风月,又有何意义?”
伏清丰说得振振有词,石头颇为好笑地看着他:“道理倒是说得挺好听,就是狗屁不通,岂有此理。”
伏清丰喉咙一梗,一脸愠色。
“燕赤城不是那种人。”石头低头,轻轻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你不认识他,就别瞎说。”
伏清丰瞧着他微垂的眼睫,讶然:“你是真的认识燕赤……燕仙君?”
“算认识,也不算认识?”石头烦躁地蹭了蹭一旁的墙壁,“欸,我头发里好像进了虫子,你快帮我捉出来!”
“你别岔开话题啊!”伏清丰一边倒了两杯酒,一边探出手去撩开石头细软的黑发,从挨近脖子的地方捉出一只豆娘,豆娘的翅膀泛着细彩的磷光,纤长的脚搭在石头的锁骨上,像一件漂亮的首饰,“你和燕仙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石头抬着眼皮,看着伏清丰将豆娘放在宽大的衣袖上,轻轻一吹,让纤弱的虫借力颤颤飞起,瞎子似的东西撞了会儿,最终向着洞口那一点微光,摇摇曳曳地飘舞了出去。
“我见过燕赤城鞭鲤。”石头突然没头没尾地道,“坐在湖边,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用柳条鞭打池子里的鲤鱼,打出一池塘彩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漂亮。那些鲤鱼纷纷赶着去挨他的鞭打,运气差的会死,变成白肚皮浮在池塘里,运气好的就会被点化,一跃过龙门。”
伏清丰哑然,酒送到唇边也忘了喝,只是含着杯沿。
“伏哥儿,你猜猜,”石头眨了眨眼睛,顽劣地笑了笑,“你们武陵派会挨到哪一下呢?”
伏峰主在杯中酒尽时仓促离开,石头仰着头,安静地枕着脑后的石墙,抿着嘴唇,想以前的事情。
伏清丰想盘问他的生平,但他自认生平没什么可讲的故事,一路过来虽然满嘴胡话,但也并非全是谎言。
石头的本名确实叫“石头”,而谢秋石,反倒是十四岁上燕赤城给他取的名字。
一十七年前,他出生在桃源津渡口附近的渔村,父母未详,连襁褓也不曾给他裹一个,只往他嘴里塞了一粒美玉,便扔在村口的石墩上。
他本早该冻死饿死,所幸一对老夫妇贪图他口中所含之玉,将他抱回了家中,撬开他的嘴,拿了他含着的玉去典当,换了大笔银钱,便也愿意施他些稀饭汤水,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玉儿”“玉儿”地叫他,教他说两句话,喊两声“爹娘”,这般糊里糊涂的,也将他拉扯到了四五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