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谢秋石所说,死人坡下,并不比坡上来得太平。
祝百凌身披轻甲,头戴银冠,枪缨如火,披风烈烈。她横枪挡在死人坡前,柳眉斜飞入鬓,声音冷冽:“燕赤城,你敢引我来此,却不敢与我决一死战,莫不是心中还有儿女情长?”
燕赤城却不为所动,仍旧负手立着:“令坚口中的狐鸣鬼哭,我听来倒像尸婴啼泣。你究竟做了什么?”
祝百凌听闻那“婴”字之时,面色已青白如铁,待仙君说完,更是怒从心起,喝道:“你竟敢问我做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自己百年前,在这桃源村做了什么?”
燕赤城面色一沉:“果真与当年之事有关?”
“很惊讶?”祝百凌冷冷一笑,“是不是以为自己做得够干净,没留半点隐患?”
她说得咬牙切齿,燕赤城却恍若未闻,兀自从袖中摸出一卷乌绸,当着祝百凌的面,一点点展开。
“紫薇帝君手谕,”仙君声音沉沉,嗓音带了丝暗哑,他一边念,一边看着祝百凌的脸色,“祸村桃源,逆行天道,亲近鬼魅,包藏污邪。前有活人生祭,供奉鬼母,后有暗结鬼胎,意欲兴复鬼族。因其屡教不改,履诫不通,现命瀛台宫燕逍代行诛邪涤秽之业,永绝后患,若能将功补过,可封仙君之位,若办事不力……则究其诛仙之罪。”
“你念这个,想证明什么?”祝百凌冷道,“证明你就是他秦灵彻的一条走狗?”
“天帝圣目通察万物,我既然还活着,自然证明当年确实没有留下后患。鬼胎之事,也已随着那十三个孕母亡于尘埃。”燕赤城抬眸看向她,“所以我才要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祝百凌对上他深碧色的双眼,与他对视半晌,忽而大笑:“好你个燕赤城,妄杀满村无辜才坐上这仙君之位,竟还敢将这荒唐残虐的圣旨当做丰功伟绩诉诸于口,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你问我想做什么?你先吃我一枪,再问我想做什么!”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红缨便如风中凌霄般抹开,雪尖疾风骤雨般点像燕赤城面门。
燕赤城微一皱眉,袍袖一拂,神兵枯心横空而现。
他并未进攻,仅是驾枪相挡,左掌运劲轻轻一拍,身体微微后仰,四两拨千斤地卸了神兵倾压而来的万钧之力。
祝百凌一击不成,抬起一掌削向他颈侧,她所修虽是刚猛万分的功夫,体格却终究比寻常男子修长瘦削几分,这气吞山河的招式由她使出来,少了些泰山压顶之势,却多了几分陡行险坡的灵活诡谲。
燕赤城自不会与她双掌相对,仍是矮肩避开,一退数米,几乎被她逼进那桃源村死人坡,幽幽大阵无声运转,暗蓝色的火舌悄然燃起。
“燕朱眉。”仙君沉声道,“你当真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
祝百凌抿唇不语,兀自紧逼,两人一招一架转瞬间便过了数百招,她眼前忽然一空,对峙之人竟没了踪影!
祝仙子当即回头,只见燕赤城安静地立在她身后,登时咬牙切齿:“你既能用仙术,便堂堂正正交手,何必躲躲闪闪,像个废物般畏手畏脚?”
“我无意与你交手,也不关心东陵异闻。”燕赤城道,随手荡开迎面刺来的一枪,“叫你来,不过是为了替旁人一问,你若不答,便也罢了。”
“燕、赤、城。”祝百凌怒喝,“百年前在此地,你口中也是一句‘无意与你交手’,一句‘莫妨碍我做事’,我在你眼中永远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你把我当成什么?你身为我兄长,可曾把我当做平起平坐之人看待过?!”
言语间,枪杆碰撞,火花四溅,燕赤城拧眉恼道:“桃源村每年以孤儿寡母为活祭,只为向鬼道换取一年风调雨顺,后来更是遣十三女以身饲鬼,只为怀上鬼胎,帮鬼道躲过灭族之祸。燕朱眉,你平生最恨此行,为何在这一事上始终冥顽不灵?这么多年竟依旧怀恨在心,甚至敢动了谢秋石……”
“怎么?”祝百凌劈起一掌,冷冷道,“碰了你的逆鳞,你又要发疯么?”
仙君双目一沉,抬掌相迎,两掌相对之际,刹那间地崩山摧,鬼火尖啸,惊雷焚天,骤雨倾盆!
“我若是发疯……”燕赤城缓缓抬头,他并未束冠,一头长发随风而舞,沾湿的发绺下,一双仿佛藏锋的眼睛冰冷如霜,“这世间早已没有你幽冥教了。”
语毕枯心枪白缨一甩,枪尖破空而来,迅如雷电,竟发出一声长嗡,祝百凌却并未害怕,反倒“哈哈”大笑,双刃交触之际,她高声道:“好!好!今日我必要你也尝尝被逼到绝路上的滋味!”
“锵”的一声,两柄枪杆交叠在一起,长长划拉出一声尖啸。
燕赤城道:“我何曾将你逼上过绝路?”
“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