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烟烟等了许久,沉默的陆雨歇才道了声“好”。
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却似能道出无尽心酸。
得到他的承诺后,唐烟烟像是终于卸下重担,再抵不住身体的疲惫,她在陆雨歇怀里沉沉昏睡过去。
她睫毛还湿润着,残留着未干的泪意。陆雨歇有下没下地,轻抚唐烟烟乌黑柔顺的发,一双眼睛如同凝了墨汁,不见丝毫光亮。
一只鸟倏地从窗前飞过,惊起枝叶簌簌。
陆雨歇呆滞的眼神逐渐恢复神采,他动作迟缓地低下眸,静静望着怀中女子的睡脸。
纵使千怕万怕,他最害怕的事,果然还是会到来。
她仍要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唯一令陆雨歇感到欣慰的是,离开并非唐烟烟本意。她是愿意留下,同他日月年相守在一起的。
时间如流沙般逝去,晌午日头炽烈,陆雨歇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眼睛被明光刺得生疼。
他抱着唐烟烟,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已经好几个时辰。
黄昏时分,陆雨歇似是忽然想通,笼在他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仔细替唐烟烟整理着鬓发,笑得莫名开怀。
“烟烟,你既不舍离开,那我便将你留在这里,好不好?”他在她耳畔低喃,眸光缱绻,声音极轻极柔,“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留下。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天色渐暗,霞光旖旎,晚风也温柔。
男子笃定的嗓音,散落在天地,日月星辰,皆可为证。
自从与陆雨歇坦诚相待,唐烟烟便不必诸多避讳,他们相处得愈发和谐,那种似有若无的隔阂也彻底消失殆尽。
可惜好景不长,只过去五天,阵法的力量再次来临。
唐烟烟当时正在曹娘子家学做鞋靴。
为贴补家用,若水村的娘子们时常做些绣活,拿到集市上卖。唐烟烟闲来无事,也生出几分跟着她们学绣活儿的兴致。
她手里这双绣有劲竹的雪白靴子,便是为陆雨歇特地做的。
离开这个时空前,唐烟烟总想为陆雨歇留点儿可作念想的东西,她盼他日后快乐无忧,也愿他重获真正的自由,所以这每一针每一线里,都倾入了她最虔诚的祝福与祈望。
可一想到别离,唐烟烟还是难掩伤感。
失神间,针尖错位,一股刺痛从指腹传来,浑圆的血珠渗出伤口,唐烟烟正要去拭,那股熟悉的撕裂感,已狠狠朝她袭来。
唐烟烟强忍头晕目眩,对一边聊家常、一边做绣活儿的娘子们道:“几位姐姐,我身体突然有些不适,今天就先回去,改日再来叨扰。”
语罢,唐烟烟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将曹娘子等人关切慰问的话语通通抛在脑后。
曹娘子愣了愣,等反应过来,立即起身追上去:“唐妹妹,你还好吗?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几位娘子也跟着放下手里绣活儿,眸露关切。
唐烟烟没听清身后传来的话语,她一路扶着墙,踉跄奔出院子。视野里,花草树木全在晃动。
唐烟烟艰难地靠近篱笆门,恍惚间,她似看到一抹黑影杵立在门外,此时闪避已是来不及,唐烟烟直直撞了上去,然后被一只结实有利的手揽入胸膛。
熟悉的松雪冷香萦绕在鼻尖,唐烟烟高悬的心终于落下。她鼻尖涌起几丝酸涩,这一刻,她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委屈和脆弱。
陆雨歇被那双湿漉漉的眼一扫,心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他能感受到唐烟烟的依赖,还有难过与无助。
“没事了,”陆雨歇轻拍了拍唐烟烟的头,俯身将她拦腰抱起,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别担心,不会被她们发现。”
许是陆雨歇在侧,哪怕身体承受着剧烈的撕扯感,唐烟烟也有种找回主心骨的安全感。
曹娘子等人刚追出门,就意外撞到这羞煞人的一幕。
这般情形,到底不好调头就走,陆雨歇略侧眸,向曹娘子等人道:“烟烟有些不适,我们就先失陪了。”
他表现得彬彬有礼,语气里的急迫却怎么都藏不住。
这些娘子知道陆郎君素来爱护娇妻,况且唐烟烟的身体也是真的危急,其中一个娘子连忙道:“没事没事,你快带唐妹妹回去休息,我们晚些时候再去看她。”
陆雨歇略颔首,抱着唐烟烟疾步踏出农家院子。
一离开曹娘子等人的视线范围,陆雨歇便默念法诀。身形一闪,他们已从郁郁葱葱的乡间小路,回到暂时落脚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