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见苏绾久违的笑容,金宝愣了一下,从车窗里看到剡洛紧阖的双眼,那脸皮儿有几分麦芒的颜色,琥珀里透着他以往的俊白。他忽然欣慰地笑了笑,抱起拳来说道:“希望公子的一份苦心不会白费。”
苏绾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让你们担心了。”便将头又收了回去,慢慢放下车帘。
金宝撇眸望向东面正燃烧热烈的火焰,看来于中正已经得手,将那些散钉儿似地流寇用大火给合围了起来。眼下只等到程东归营,便可以整装待发再向东****。大业在望,可是踏于脚下的路却越来越艰难起来,
大队人马回到大营,安然寂静未惊动别的人,特别是临王妃,她那把老骨头是再也经不起折腾地了。
剡洛负伤未让众人知道,但是葛军医频频出入军帐,却不得不让璎灵怀疑了起来。
这日趁着苏绾在校场练兵,璎灵久不见剡洛。便偷着溜了进去。她见剡洛正闭目仰躺在床上,青帐在微风里时而抚触他的脸颊,外头的阳光碎落落的,像冰裂的玉石。她不禁欺上前去,眼对着他的眼,停在两张脸相隔寸许的地方。静静张望着,有些贪恋此刻他的毫无察觉。正要伸手摸摸他的脸,冷不防剡洛猝然伸手扣住她起手的手腕,另一只手贴上她的腰际,张开眼轻笑:“绾绾,你——”
声音戛然而止,剡洛飞快松开璎灵:“你,你怎么进来了?”
剡洛这一问,问出璎灵许多尴尬。她立即起身站定一边儿,脸上燥红不止:“我我……”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剡洛眼光一斜:“出去。”
璎灵抬头愕住:“公子……”眼眶里水光莹莹,像蓄了满湖的水。
剡洛别过头去:“璎灵,不要再傻了。”
“不,公子……”璎灵摇头,上前用双掌掬住他的手掌,“那一代帝王没有佳丽三千的,我不信你将来也只有苏绾一个,我也只要求做这三千之中的一个。”
剡洛举起手指着窗外一片艳阳:“三千佳丽?璎灵?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现在哪里来的三千佳丽?这儿只有头断血流的战争还有不怕死的将士。你若要做三千佳丽当中的娉婷,我可以成全你,回京都去,那儿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说得决绝,意正言明。璎灵心里揪起一股怨:“是的,那儿不光有我想要的,还有你想要的不是吗?那儿不仅仅有属于你的至高无上,还有我的亲人!难道你忘了我爹吗?你忘了我爹是怎么为你们剡氏为你剡洛付出的吗?”
剡洛冷笑:“你最终还是要拿这事儿来威胁我。”
“我不愿的剡洛……我根本不想拿此事来要挟你。是你们欺我太甚,你不该绝情与我,苏绾不该夺人所爱。是你们让我如此咄咄相逼的,若非你们目中无我,我又岂会去逼苏绾……”话到此,陡然意识到漏了嘴。璎灵慌忙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剡洛。
剡洛头一抬:“逼苏绾?你逼她什么了?”
“不,没什么。”帐帘外头传来清晰镇定的一句。
两人震愕,见苏绾已经撩起帐帘进来,环佩消去,罗裙收敛,只有干练的一身紧身军戎,一柄垂挂腰间的锐利青锋。苏绾此刻的模样,英气逼人,浑身都透着一股清凌凌的属于战场的冷漠。
她笑着进来,却笑得没什么温度。坐到剡洛身边儿,按着他躺下,说道:“试问这天下间谁人逼得了我苏绾?除了我心甘情愿的,没有所谓的逼迫。剡洛……你该明白的。”
剡洛愣了愣,点头,握住她温热的手掌:“我知道。”他知道,先前自己暗地里逼她所做的事儿,都并非是他胁迫。而是苏绾她不忍拒绝,也拒绝不了他。
苏绾掖好被角:“姐姐,你我之约,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与公子无关。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什……什么意思?”璎灵退了一步。
“我的意思就是,我答应的事情,若无意外,是不会改变的。”苏绾睨着眸子,沉静而犀利。那眼神将璎灵的脸皮子都刮得生疼。
她垂下眉目似乎是在迟疑什么,继而抬起头来咬唇。将那两片薄唇咬地失去了血色,然后才豁然松开:“好。我等着……”她再看了剡洛一眼,“公子,希望你不会忘了我爹——璎舍人。”说罢就转身疾出了军帐,捂着脸觉得自己卑鄙无比。
璎舍人?苏绾脑海里一转,陡然记起当日在苏园时,前来宣召临王夫妇进宫面圣的璎舍人,难道——他就是璎灵的父亲?她眼前电光一闪:“剡洛,究竟怎么回事儿?”
剡洛眼一闭,自知理亏了。他紧紧拽住苏绾的手说道:“绾绾,这不关你的事儿,你别听璎灵胡乱说话。”
苏绾眼神儿一逼:“璎舍人是璎灵的父亲?”
“……”剡落shen情一僵,目光虚了下去:“我并不愿意如此。”
“璎舍人是在太后身边儿,是你的细作?”难怪璎舍人那回来宣旨,便拉着剡洛上楼说了好些时候的话才下来。她眼神一痛,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残忍,璎灵为剡洛付出的和气惨重,而自己似乎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觉得自己得到的一切是由层层罪恶搭积起来的。凝住眉,那眉心摺拢一点显得有丝过分的白。
剡洛的手轻轻环住苏绾的腰:“逼不得已,但是这不能成为我娶璎灵的借口。绾绾,你别往这方面去想。”
“哦……”苏绾若有所思地,咬住唇看着剡洛许久,手中紧握着剑柄,握地几乎发烫。她点头,忽然问道:“我有别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