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巡逻的卫兵绝不会自讨无趣地去拦阻检查,因为马车上挂着金色剑兰的家族纹章,这样的纹章,属于最显赫的家族。
马车在一座庭院前停下,推开车门,走出来的人身姿挥洒俐落,黑色礼服让他整个人几乎要溶入黑夜中,然而宛如吸收了太阳碎片的金色发丝却依旧那么明灿耀眼。
走下车,艾瑞克对站在门口等候的侍从微微一笑,抽出口袋里的请帖晃了晃,随后在侍从的引领下,走入敞开的门内。
穿过庭院,他的脚步稳健有力,虽然忙碌了一整天,但他的动作和神情中完全看不出疲态。
一直走入宴客的大厅,侍从才停下脚步,欠身行礼,悄悄地离开,留下艾瑞克面对大厅内另外一一人。
大厅中灯火辉煌,昂贵的魔法灯将房间照耀得如同白昼,铺着织花餐布的长桌上,摆放着亮晶晶的,银制且镶嵌了宝石的餐具,盘子和碗中盛装的食物形色俱美,光是看着便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使用最好的材料,请帝都中最豪华餐厅的厨师专门烹饪,这是一场十分用心的晚宴。然而现在已经是深夜,餐桌上地食物却一口未动。
这当然不是因为所有的客人都在节食,而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客人前来。
餐桌的一头站立着身穿浅灰色礼服的美貌青年,与艾瑞克一样是金发蓝眸,然而色素却要浅淡许多。仿佛是被稀释洗掉了一层颜色,青年阴柔的容貌气质,使旁人第一眼看到他。就会产生不好亲近地感觉。
艾瑞克在餐桌的另一头站定。随手启开一瓶红酒,倒在水晶高脚杯里,随后转身举杯微笑:“席格。晚上好。”
身为公爵私生子的青年露出带着几分苦涩和几分自嘲地笑容:“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地吗?”
真是太讽刺了。
他为了今晚的宴会,提前好些天做准备,邀请帝都内不属于他这一方的贵族,但艾瑞克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故意也在同一天地同一时候,向他的所有客人发出另一份邀请函,于是原本都将参加他的晚宴的客人,都丝毫不意外地去了另一个地方。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艾瑞克的行为是变相宣战,并且非常明确地,让持中立态度的人表明立场。
结果在傍晚宴会开始依旧没有人前来赴约时,便再明白不过。
收过他请帖的人,有的派随从来表示有意外不能赴约,有地甚至干脆连表面的礼节都节省了。
确定不会有人赴约,席格遣散了所有的仆人。只留下一个信任的随从在门口等待。
他还在等。等一个也许会来的人,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虽然艾瑞克没有殴打他。也没有用言辞责骂他,可是今晚上的经历,是比任何行为都更让人灰心丧气的羞辱。
只要是稍稍了解海因涅家族近期情形的人都知道,公爵大人的身体状况逐渐恶化,作为两个可能继承海因涅掌控权的人,公爵年轻有为的弟弟,以及新冒出来的私生子,分作两派,一直在争夺权力。
不得不说,席格让所有人刮目相看,虽然只是佣兵出身,可他好像对权力特别敏感,一上手就能娴熟地操纵这柄武器,手段之狡猾犀利,令即便是在名利场中沉浮几十年的老家伙也为之惊叹。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席格有些灰凉地想:既然命运指引他走向这条道路,可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艾瑞克·海因涅这个人呢?
比起毫无基础的席格,艾瑞克所拥有的优势实在太多,首先,他是公爵所肯定的人,而公爵手下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势力,都是原本属于他的,重新接手回来,比从陌生开始要容易许多。
其次,他本身拥有很高的声望,年少与青年时的传奇冒险,俊美的容貌,优雅得体的举止,让他非常迅速地便溶入贵族圈子中。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艾瑞克玩弄权力的手段,不比席格差多少。
席格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有点儿悲愤起来:不是说不够专注的人不能在剑术上取得极高成就吗?为什么这个人一方面是绝顶高明的剑士,另一方面却还能够成为称职的政客?他看起来也不过就比他大几岁而已!
出乎席格的预料,艾瑞克并没有露出炫耀的神情,他只是诚恳地望着席格:“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今天来这里,是希望你能放弃。”
虽然能够玩得圆滑熟练,但他发自内心地不喜欢这种权力争夺,尤其是发生在亲人之间的。
今天故意这么做,是为了彻底挫败席格的信心,提高劝说的成功率。
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说辞,可是对上席格的目光,艾瑞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那是异常决绝,为了某个目标不惜付出一切的眼神,如同决斗时遇上视死如归的对手,不杀死对方,攻击就不会停止。
这样的心志,不是他几句话能够撼动的。
明白自己今天是白来了一回,艾瑞克无奈地耸了耸肩,放下尚未沾唇的酒杯,转身朝外走去。
今后,就要真的惨烈厮杀和交锋了,走到这一步,谁都不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