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柳走近,先是行礼问安。
他以为陛下是因为留质的消息被传出去而召见自己,可是他想岔了。他原以为的身世能被人隐藏得密不透风,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肖二给的庇护会这么快就被人拆了个一干二净。
陛下听着声音,知晓是谢长柳,也没有从外面收回目光。
“朕打听到了一点东西。”
陛下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兴趣,像是咀嚼着什么,跃跃欲试。
他早说过,自为天地君主,便可掌握一切,哪怕是他谢长柳,终有一日,也要坦诚相待。
谢长柳仍旧跪在地上。陛下未叫起,他也不能放肆。
他不难怀疑陛下口中打听到的一点消息是什么,左不过是留质的消息被人传了出去,陛下这是怀疑到他头上了。
正在思索着陛下会怎样质问他透露出留质的消息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恍惚之间,他似曾当年。
经年旧时,似是而非。
“谢长柳?”
陛下冗长的声调里并无半分质问。
曾几何时出现在他耳边的声音出自一个少年之口,而如今被他唤出来,连试探都算不上。
他肯定了这个身份,也肯定了谢无极的身世。
谢长柳这个名字,如今带给谢长柳的,只有惊恐。
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从帝王口中出现,只教谢长柳虎躯一震,他差点晃了个趔趄,膝盖底下跪着的琉璃石面,他只觉得是软的,深陷其中。惊愕的抬头,再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他眼里有质疑,质疑帝王是如何知晓的这个身份,也有惶恐,惶恐帝王知晓后的后果。
被人揭穿身份,来的太快了。
他难掩慌乱,这一时,在帝王的审视下他先自乱阵脚。
谢无极这个身份,是他求学于孔夫子,给自己的一个掩饰过往的身份,如果没有旧相识,谁会知道他是谢长柳。
可是,帝王却查出来了。
如果有第一个,难保查出来的会还有谁,曾经他的有恃无恐,此刻都成为了笑话。
原本他以为不过是天知地知,如今看来,却是漏洞百出,早已经是他人的掌中之物。
帝王分明是瞧清了谢无极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所表现的慌张,如他所料,再心性坚定的人,被拆穿身份后也难掩惶恐。
更何况,他的这个身份,背后代表了什么,都已经毫无掩饰。
谢无极是他身上的一张皮,如今被人剥了个一干二净,他在人前,远不是当初那个缥缈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先生。
谢遥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真是意外。
他轻轻的扣着玉扳指,已经是稳稳的拿捏谢无极的命脉。对于他的表现,意料之中的满意。查了他这么久,几乎耗尽了他的耐心,前段时间还一筹莫展,似乎就当真只是谢无极,再无疑点,可但凡是行走人世的人哪里会干干净净,让人摸不清楚底细的,只有形迹可疑的人才会把自己的底细扫的一干二净,就好比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三还说,指不定人就是才学成出山,真山野长大的,查不到也是情有可原,但若真是山野之人,又哪里能养出他这样浑然天成的气韵。不似是山野村夫,倒是比他这汴京的勋贵人物还要多上三分的气度。若非是自小耳濡目染,受着大家的礼仪教导,哪里会犹如沉香的气度不凡。远见卓识与文采谋略还能解释是孔夫子的教导,但这周身的气度可不是朝夕就能学成的。而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谢长柳长在汴京,出身书香门第,后来是为东宫伴读,哪里能学不成那样风度气韵。就算是落魄八年,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