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滨城。容钦满身风霜踏进自己的公寓,拐进吧台给自己倒杯威士忌,走到落地窗边,俯身将酒杯放到矮几上。疲惫坐下,挺直的脊背此刻不堪重负终于弯下。他垂眸,平静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挪开眼,给自己点了支烟,送到唇边深深吸一口,下一秒呛得不住咳嗽,他弯着腰脖颈脸颊通红,青筋爆起,好像要把心肺咳出来似的。他徒劳地捂住胸口,生理眼泪从眼尾溢出。听到身后动静,他直起腰,面无表情擦掉。没回头,转瞬又恢复往日冷淡,“什么事?”助理小心翼翼探头想看他脸色,可只有肃杀的背影。助理吞了吞口水低声说,“大容总那边好像有动作。”容钦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沉寂,“知道了。”助理:“咱们用派人吗?”夹着烟的手指轻点椅子扶手。“不用”容钦冷然,“又不是我的人。”静默半晌,身后人还没走。容钦回眸淡淡看助理一眼,“还有事?”助理低声开口,“大容总让您回去一趟。”哒哒哒轻点声一顿,“知道了。”脚步退去,室内终于恢复平静,容钦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乘着夜色,安涴凌晨就到滨城。她先让王希慷送她去南山疗养院。海滨,半山腰,浓雾重重。安涴跟门岗保安大哥打了招呼后悄悄潜入楼里,深夜的走廊寂静无声,墙壁上绿色逃生灯发散微弱的光芒。护士站空无一人,后面的办公室倒灯火通明。听到动静,办公室里探出个脑袋。安涴看出是李暖,朝她摆摆手,然后嘘了一声。李暖了然,笑眯眯地目送她往阿姨房间走,然后回屋里继续忙。小心压下房门把手,安涴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母亲还是沉眠。转身去沙发,准备和衣而眠。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到母亲沙哑的嗓音,“谁?”安涴连忙过去,同时出声,“是我妈妈,别害怕。”安母立刻起身,惊喜道,“怎么来了?”又看眼时间不免担忧,“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吗?”安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声跟母亲说话,“明天有工作,顺便来看看您。”安母这才放心。“那快睡,等你忙完咱们再说话。”说着要下床把位置让给安涴,安涴挽住安母手臂,“一起睡吧妈妈。”安母推脱不了,最终笑着说好。病床不大,但两个人都瘦,虽然有点挤,但还睡得下。深夜赶路,没一会儿安涴就闭上眼。安母疼惜地抚摸女儿额头,轻轻揉她头上的穴位让她睡得更沉一点。不过这回见女儿发现她虽然瘦了但面色红润,整个人看起来也更精神。她知道怎么回事,心想两个孩子终于熬过来了,她得去给菩萨还愿。还愿之前,等明天白天还有件事要提前做。翌日清晨,安涴早早睁开眼。醒来时身侧已经没人,空荡荡的,一摸那处被褥已是凉的。窗外阳光大好,安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洗漱好后就看到母亲拿着早餐进屋,正往桌上摆。安涴笑着走过去,将母亲仔细打量一番,昨夜没看清,现在见她精神不错这才坐下吃早饭。吃完早饭已经六点多,今天工作安排的满,王哥已经在楼下等她。安涴匆匆跟母亲道别。王哥开着小白车带安涴抵达第一个拍摄棚。这是安涴第一次以主角身份拍广告,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之前她只做过群演。众人看她小白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籍籍无名时,那辆小白车是穷酸。现在变成明日之星,小白车就变成个性。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现实就是这样直白讽刺。拍摄棚在专门的园区里,放眼望去一排排整齐罗列。有些在拍广告,有些内部改造搭景作为电影电视剧的部分取景地。安涴这次是在一个小棚里,第一个广告是高档护肤品,第二个是电子产品,后面又拍了一些日用品和零食的广告。这些拍完,已经日暮时分。节奏很紧,中午饭都只是草草噎了个三明治,一是省时二是保证状态。一路很顺利,现在安涴有了名气,又跟梁束搭档,圈里人都捧高踩低。现在她眼瞅着就有实绩未来光明,别人犯不上得罪她,都很热情,虽然不到殷勤的程度,但比之前好多了。最后一个广告是网游代言人,广告在山里实地取景,虽然麻烦,但是钱多。安涴现在最需要钱,所以不顾王希慷反对,坚强接下。
等梁束需要时,她能帮点是点。她就像只吸了不多水的海绵,正努力压榨自己。网友广告取景地离拍摄园区有距离,安涴上车就疲惫地阖上眼,立刻睡着。飘飘忽忽地做着梦,她好像看到梁束正坐着,担忧地凝视着她。千里之外,剧组里。梁束今日收工早,拍完最后一场戏回到放车上看眼时间,才四点。他坐在沙发上安涴常坐的位置,仰头靠后闭目养神。很快陷入浅眠,蓦地听到耳边一声巨响,猛然惊醒,警惕环视一圈。余遇呆住:“老板?”梁束蹙眉:“你听到什么声音吗?”余遇摇头:“没有啊,我一直在这,没听到什么动静。”可听到这话,梁束紧蹙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起身走到车尾,拨开百叶窗往外看。停顿一瞬又转身下车仔细看向四周。什么都没有。梁束捂住胸口,可他怎么突然心慌?静立片刻,这股感觉还没散。不对劲,他觉得不对劲。立刻拿出手机给安涴打过去,直到自动挂断她都没接。梁束立刻往后跑,登上车。拍余遇肩膀,“去开车,回滨城。”余遇一愣,梁束使劲掐住他肩膀,眉眼冷肃,“快去!”同时不等他,直接钻进副驾驶,快速动作时手指未停,又给王希慷打电话。接过王希慷也没接!隐隐燃烧的火苗迅速变成燎原大火,烧得他焦躁不安。梁束扭头看余遇:“回酒店换车。”开房车回滨城路上不方便,太慢。余遇也快速启动房车往酒店开,最开始好奇瞥眼老板,看到老板面沉如水,周身遮掩不住的躁意。他再不敢大意,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快速冲出去。一路很快回到酒店,两个人大步跑向梁束在这性能最好的那辆轿跑。梁束跑动时手上动作也没停,不断地穿插给安涴和王希慷打电话。一直没接!谁都没接!大掌紧握手机,隐隐发出咯吱声。梁束愈发低沉,余遇一声不敢吭。直到快到高速收费站时,机械重复拨号这次终于通了。王希慷疑惑心虚的气音从听筒传过来,“咋的了梁老师?”王希慷吓死了,他现在也算是双面间谍。就之前作为梁束单面间谍时,梁束也没这样给他打电话啊。打开手机一看一百多个未接电话,跟催命似的。王希慷情绪正常,梁束心放下大半。紧握的右手终于放松一点,“安涴跟你在一起吗?”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嘶哑不堪。余遇惊愕地看梁束一眼,又小心垂下眼遮住情绪。心想以后得对安老师更殷勤点,他看每回喊停休息时王哥和柳白都会迎过去给安老师送保温杯。要不然回头他也准备一个?余遇跟了梁束四年,现在他终于发现真相——与其在老板身边献殷勤,不如真心实意为安老师考虑。上回老板喝醉时他去找安老师求救,回头第二天老板就给他微信转了五万块钱,说是奖金!余遇这边心海翻腾,那边梁束终于得了准信。王希慷:“在一起呢,我俩在路上停车吃了一口饭,一会儿就到下个拍摄地。她现在去买便利店,我在车里等她。”梁束松口气,又拧眉。“怎么你在车里等着?”王希慷:“……你家安老师说吃得太快在车里窝着难受,下车溜达溜达。”梁束:“哦。”炸毛瞬间平复。车里静,电话那头王希慷说的话余遇听得一清二楚。等梁束挂断电话后,余遇看他还在思索。小心询问,“那咱还开吗?”前面再过两个路口就进高速了,上去再想下来就有点费劲。梁束静默一瞬,垂眼不知在想什么,用力握紧右手。“开,回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