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安未等若男话音落尽,便由袖中掏出那毒玉坠,道:“你不记得了,便是这个模样。”若男看去,夜长安在掌心反复摆放着,道:“可要记住了,这次要好好看清楚。”
讳如海见此,微笑了笑,道:“你小子倒真是聪慧异常。”
夜长安道:“你放心,这次她准能记得住,一定不会忘记!”
讳如海道:“也罢,那便依了你,不过可要叫她好好记清楚了,莫叫人突然问起时,一不小心就说错了。”
若男这时哪知讳如海是要找夜长安假扮他人,对那证明身份的玉坠更是一点也不知晓,对两人的对话颇为不解,但她自小混迹江湖,如何不挑通眼眉,忙道:“这次我记得很清楚,通体翡绿异常,上有‘长安’两字。”
讳如海大笑了声,朝她赞赏道:“好,好,那便好,你这小丫头倒也聪慧。”一个转身,朝门外去了,口中还喃喃道:“这富家子弟被仇家追杀,奄奄一息沦落破庙,醒来后记忆全无,得一跑江湖的小丫头搭救,回到虞都传开后,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那便也省得再去寻其它缘由,免得不尽不实落下破绽,反倒不美”
夜长安看着他背影,心头稍宽,拉起若男的手,跟去了。一出房门,若男便见那小院中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具尸体,是几个看守她与夜长安的下人与衙差,还有一个端茶水前来的丫鬟。那丫鬟就躺倒在门口左侧,脖子处流下了一大滩血,她脚下正好踩着,黏黏糊糊,不禁脚步微顿。忙瞅了夜长安一眼,不知他惹上得究竟是些什么人。
夜长安自然也踩了上去,但丝毫不觉意外。那讳如海行事毒辣,他心知肚明,只是事前没承想会如此不留余地罢了,竟满府之人皆杀!然而由先前讳如海孤身一人进屋,与杀那陈县令时,也就猜着了。一紧若男冒冷汗的手,随背影去了。
刚拐过一回廊,讳如海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那县令请了几个大夫?”
夜长安便知他要杀人灭口,回道:“有一老头当场被我毒杀了,还有城中春晖堂的张大夫。”
讳如海点了点头。夜长安见他径直要出内院,不免有些不解,问道:“就这样走了?”
讳如海道:“死了个县令,这事如何能瞒,便是一把火将这县衙烧了,不出十日,虞都那边也能够查出来,又何必多此一举。”
夜长安诧道:“你不怕?”
讳如海摇了摇头,道:“滥杀朝廷命官,那可是造反的死罪,如何不怕?”笑了笑,道:“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不还有你爷爷在吗,他宝贝孙儿得知救命恩人被恶少强行霸占,怒发冲天为红颜,孤身一人潜进县衙英雄救美,我只是正巧在此路过,相救了他的宝贝孙儿,便算是闯了点祸,但毕竟是为你夜家而为,怎么说来,你爷爷都是要护着我的。”
夜长安嘴角一抽,没承想这误打误撞,居然还配合讳如海演了一出好戏。
三人走出县衙时,月已西沉,讳如海在客栈中放了一只信鸽,又去了春晖堂一趟,回来便要回了自己的马车,叫夜、若二人上了车后,鞭子一抽,轮声轧轧,朝虞都方向奔去了。
一路上,夜长安与讳如海交谈甚多,不仅依吩咐改了些许口音,还得知了“自己身世”之谜,颇为不解处亦得以解惑。原来,夜无情已死去的孙儿,只是夜无情一段露水姻缘后所诞下的私生子所生。他那私生子生性不算风流,
但年逾中年,娶了几房妻妾后仍无所出,整日闷闷不乐,借酒消愁,偏偏一次留宿青楼,却令一小妓诞下一孩儿。
那便使得“夜长安”成为夜无情私生子中的私生子,身份不光彩,母亲出身还下贱,因此与他父亲一般,不受夜无情待见,从未接回虞都,常年被养在府外,所以那模样不为虞都家人知晓,方有被冒名顶替的条件存在。
夜无情生性风流,妻妾成群,子孙众多,原本是记不起“夜长安”这孙儿的。但天意使然,他与先帝识于微时,不仅深受先帝信任,官至禁内卫指挥使,手掌虞国两朝宫禁宿卫大权,夜家还曾被先帝赐婚,与当今三公主有着一纸婚约。
他子嗣虽多,却唯独有小儿子所诞下的三个孙儿与当今三公主年岁适配。便在一年多前,那三个孙儿携友同去游湖时遇着舟船失火,一船人不是在船上被烈火烧死,便是跳下水中丧身鱼腹,只有一叫夜啸丁的孙儿被救了上来。那夜啸丁学富五车,模样甚是俊俏,年岁也与三公主相当,与那三公主本算得是段天赐良缘,奈何那次遇难时却满身被火焚伤,面无全非,叫人再也无法直视。
那三公主一看,那双耳还缺失,哭得死去活来,死活不嫁。虞帝当然舍不得将掌上明珠嫁与一怪物为妻,便是先帝赐婚,但还是趁那三公主一闹,提出婚事就此作罢。夜无情心下大急,然自家子孙不是已婚,便是年岁太长,或是太幼,正无计可施,忽而才想起自己在外还有一孙儿,年岁勉强可行,这便才想要将人给接回去。
遂不知祸不单行,估摸着是他两受皇恩,本就恩宠太盛,加之禁内卫下辖一内察司,兼有监察百官之权,权势滔天,当朝中自然有许多人看不顺眼,不愿瞅见他再成为皇亲国戚,不愿夜家这桩婚事作成,于是便在他派人去接那私生子府中的孙儿之前,伪装为强盗入室,将那私生子一家斩尽杀绝,还一把火烧了。却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唯独留下他那孙儿“夜长安”的尸骨下落不明,因此他便派人四处查探,讳如海便是其中被派去的。
当下,马车方到一偏僻山崖下的小道中,夜长安瞅着附近已没旁人,才探头出车帘外,不满地道:“那三公主要比我大四五岁,我如何能够娶她!”其实他并不是在乎那三公主年龄比他大,身旁若男就这般年岁,不也整日里撩拨人家?却是坊间早有传闻,虞帝乃一彪形大汉,脸大如盆,口大如碗,能一口吞下半只羊腿,他想着想着就觉着那模样吓人,生出来的女儿定也是难看的要命,因此才心中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