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安不知悬崖上发生何事,瞅着那箭矢没入迷雾中,探头左看右看,片刻后也没瞧着有何动静,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可是射鸟?”
讳如海将手中大弓放回身后,哈哈大笑了几声,道:“驾车久了,要活动活动筋骨罢了,不过搞不好还真能掉下一只大鸟来。”
夜长安翻了个白眼,缩头回车厢去了。马车继续前行,不多时,穿着一身百户官服的四骑迎着马车驰来,讳如海“吁”的一声,拉了拉缰绳,马车停下。那四骑缓步上前,到了车前丈许方止。当中一人朝讳如海拱手道:“佥事大人,请恕卫六等人公务在身,不便下马行礼。”
讳如海笑道:“哪里哪里,你我同在禁内卫做事,就算分属不同衙门,不过职责不同罢了,又哪来那么些规矩。”其实这话说得不实诚,便是普通做买卖的人家,亦是一向讲究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何况官场?朝中不同衙门官员所见,品阶低的自然要向品阶高的恭恭敬敬行个大礼才是。不过他虽官居内察司佥事,正四品官衔,但这四人是指挥使夜无情的贴身十侍卫,名曰暗影十卫,官职虽只百户,却是夜无情亲信中的亲信,皆为夜家从小养到大的将士遗孤,说来几乎均是夜无情的义子,他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小节。
卫六客套了几句,便问道:“长安少爷可是在车中?”
讳如海点了点头,回头朝车厢内道:“小少爷,是指挥使大人叫人接你来”
车厢内,若男翻了个白眼。夜长安朝她笑了笑,便欲拉开车帘,却听卫六道:“在车中便好,圣上有旨,宣夜长安觐见。”
讳如海闻言,嘴角一抽,话音匆匆顿住,忙又回过头去,问道:“圣上召见?这小少爷一路奔波,甚是劳累,不知圣上为何要着急召见他?”
还不等卫六作声,四骑中另一人便愤愤地道:“那又何办法,指挥使大人在朝堂上与夏侯丞相那老匹夫吵得不可开交”
卫六喝道:“卫八,怎可如此放肆!”
卫八匆匆收口。卫六轻叹了声,道:“回佥事大人话,许佥事也与您一同奉命去调查小少爷的案子,前几日带回一人,说是小少爷府中的厨子,供词所述大多指向丞相府的许应元。指挥使大人苦无实证,但又气不过,便在朝堂上当着圣上的面给抖了出来。这不,闹得不可开交,恰好驿站传来您与小少爷到达的消息,指挥使大人便叫我等一路快马赶来,先接小少爷进宫问话。”
夜长安脑袋嗡的一响,那厨子定当要认得夜无情那孙儿,没承想这才刚刚到来,便要被人识破啦?不由暗咒讳如海办事不劳,没安排妥当,留下这一要命的手尾。与身旁若男对视了眼,皆抽了抽嘴角。若男轻道:“怎么办,这一来可就要被抓正形了!”
夜长安心下也是发慌,若是御前觐见,被人当场识破,那可真是毫无转圜余地了,当要掉脑袋的!但不愿若男担心,却道:“且安心,讳如海做事一向谨慎,想来那厨子定是他安排的人,不然若是这般轻易就被人识破了,那还费这心思找我们来作甚?到头来先掉脑袋的还不是他!”
讳如海办事确实谨慎,这一年多来不仅四处查探可有生还者存在,这一个来月更是来来回回将一切能想着的手尾都收拾干净了,甚至还安排好了人,留了一后手。但却不像夜长安所言,那厨子其实并不是他所安排的,心下正大为意外。
其实也怪不得他,
当初夜无情那私生子府中被付之一炬,尸体之多已远远超出了府中原有的人数,烧焦后根本就无法分清哪具是匪徒,哪具是府中之人,若不是凭骨架轮廓没找着小孩尸身,甚至都探查不出“夜长安”是否在场。
但据卫六所说,却是那厨子命不该绝,事发当日,那厨子正在井边洗菜,忽见有人一剑刺来,慌乱中便朝后退开,被井绳一绊,当即连人带菜盘掉入井中。那人往井下瞅了瞅,见得井深两三丈,且周围苔藓光滑,徒手根本不可能再爬上来,便将那井绳砍断,离去了。
然而那厨子在井中不但得有手中木盘用以浮起喘气,那井环中的断绳还被一同样被打落下井的人在死前慌乱给扯了下去,这便使得那厨子在事发后得以爬上来,趁院中火势还未完全燃起便逃之夭夭,当被吓破了胆,找一穷乡僻壤躲起,却不知最近怎地被那徐佥事给找着了。
任讳如海如何算计,当下也没料到竟在一年之后会突然冒出个人证来,一时不免有些错愕。卫六讲毕,不见应答,便不由喊道:“佥事大人?”
讳如海“呃呃呃”几声,-这才回神过来,道:“你看看我,这一路怕指挥使大人心念孙儿,紧赶慢赶,都没敢合眼,这不累迷糊了,我这就送长安少爷随你们前去。”但眉头微微蹙起,心想:“那许应元为虞都第一剑客,既出手,能叫一不会武艺的厨子存活?”
卫六点了点头,道:“好。”一转马头,四骑让开出路,护在侧方。
讳如海一挥马鞭,驾车前行,但那车轮子方一动,车厢内的夜长安便坐不住了,先前听得讳如海那“呃呃呃”的语气,便已知晓讳如海是被愣住了,哪还不清楚是那心中无底,心下一急,却不知将心里所想的话脱口而出:“我不去那什么鸟皇宫,我累了,要先回府中去,就叫那皇帝老儿先等等罢!”
四骑闻言神情一愣,皆想:“这圣上召见哪能说不去就不去的?”然心中均也有数,夜长安虽是夜家少主,但年岁不大,又常年被养在府外,没见过世面自然不足为奇,不过对那粗鄙的口气还是颇为不解。
卫六道:“长安少爷,这圣上召见哪能说不去就不去的,你再辛苦一趟,待事情了了,我们便马上送你回府歇息。”
夜长安便知自己失言,但静心一想:“据讳如海所言,那夜无情已知我记忆缺失,既记不住案发之事,又认不得人,为何还要叫我进宫问话?”颇觉怪异,便听讳如海道:“小少爷且安心,不过叫进宫问几句话罢了,就算御前失言,指挥使大人便在那里,仍是会护着你的,况且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我与若男姑娘在宫门等你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