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再在这里窥视室内的动静了,因为藏原肯定已经听到了那个声响,因此阿勋猛地旋动门上的把手,推门闯了进去。
藏原背对着暖炉站起身来,却没有叫喊,紧绷着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冰。
“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藏原用沙哑、无力的声音问道。
“让你为在伊势神宫所犯下的不敬之罪遭受神罚!”阿勋说。从高低适中的朗朗语调中,阿勋对自己的沉着有了自信。
“什么?”
藏原的脸上现出了诚实而又迷茫的表情。在这转瞬间,通过他那生动的表情可以清楚看出,他正在记忆中努力搜寻着,却又实在想不出任何东西来。与此同时,内心里一种不祥的、孤独的恐怖,使得他用看着疯子一样的眼神盯着阿勋。或许是要避开背后的火焰,藏原把后背往暖炉旁的墙壁稍稍挪动了一下,可这个动作却促使阿勋立即采取了行动。
就像佐和曾经教过的那样,阿勋猫一般弓起后背,右肘紧紧贴靠肋腹,左手为不使刀刃上翻而按住紧握短刀刀柄的右手手腕,用整个身体向藏原的身体撞去。
首先感到的,与其说是刀刃刺人对方身体的感觉,倒不如说在一股反作用力的推动下,刀柄猛烈撞击在自己肚子上的感觉。阿勋觉得这还不够,便按住对方的肩头,想要刺得更深一些。然而让他惊讶不已的是,要抓住的肩头却比想像的位置要低得多。而且,按住的肉也丝毫没有了肥肉所特有的柔和,却像木板一般僵硬。
映现在他眼中的,并不是痛苦的脸,而是一张松弛下来的脸。眼睛睁得很大,嘴巴不检点地张着,滑落了的上侧假牙也突了出来。
阿勋想拔刀,却又拔不出来,不由得感到焦虑。对方的体重全都压在了刀上,藏原的身体以刀刃为中心,雪崩似地垮了下来。终于,阿勋用左手按住对方肩头,再抬起右膝顶住对方的大腿,把刀拔了出来。
鲜血喷射到阿勋的膝盖上。像是要沿着喷溅的方向去追赶鲜血似的,藏原向前方倒了下来。
阿勋回过身来刚要离开房间时,通向走廊的房门打开了,迎头撞上了刚才的女人。女人发出了惊叫声。阿勋立即掉转方向,从进来的那扇房门跑向院子里,眼前却全是受惊吓的女人翻着白眼角的残影。
阿勋不顾一切地穿过庭院,往大海方向跑了下去。
在身背后,宅邸内一片嘈杂,喊声四起。阿勋感觉到,那嘈杂声和光亮都在向自己这边追来。
阿勋一边奔跑,一边摸着学生服内兜里的小刀,却又觉得还是手里握着的短刀更为可靠,便握着短刀继续奔跑。
呼吸急促,膝头发软。阿勋这才深切地知道,一年的狱中生活,已使自己的腿脚虚弱到何等程度。
柑橘树一般都栽种在面向大海的梯田里,可藏原家的橘田却好像摆放偶人的架台,把一株株的橘树分别栽种在划出来的一个个土台上,再用石墙加固这无数的土台。这些土台各自以微妙的角度承受着阳光,却又都参差不齐地向大海方向倾斜。橘树平均八九尺高,树根都用稻秸深深地覆盖起来,树枝在接近根部的地方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
阿勋在黑暗里从一块橘田奔到另一块橘田,可无论跑到哪里,却都有压弯了枝头的柑橘遮挡着去路。阿勋竟像是迷了路,努力寻找着方位。大海好像就在附近,却怎么也赶不到那里。
当他终于跑出橘林后,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了。再往前去,便只有大海和天空了。紧挨着断崖的石阶,一直蜿蜒到了橘田尽头用树枝编成的篱门外。
阿勋扯下一个柑橘,这时才发现手中早已不见了短刀。大概是跑过来的途中,不断用手抓住树枝,使脸部避免撞上下部树枝时丢掉的。
树枝编成的篱门很快就打开了。从这里看去,冲打着岩石的波浪,正在石阶下溅起阵阵白色的飞沫。阿勋这才注意到了潮水的轰响。